二人出来之时,正好遇见了一位老师傅提着两桶泔水走出客栈后门。
几个小乞丐见到泔水桶恶狗扑食般地将手伸进泔水桶寻找没有完全变味的东西,如果有骨头是最好的,那他们就可以打一点河水煲骨头汤喝。
此情此景,顾苏眉心紧蹙,带着怒音低沉道:“你可知道食物是这世间上最尊贵的东西!我们眼前所见的这群流浪小儿尚且还有一口你所嫌弃的泔水吃食,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贫困的地方还饿着肚子,又有多少人因为吃不上一口粮食而丧失生命…你不就是个天神吗?如果六界没有你们认为的低微的凡人存在,你这天神上哪儿去找自豪感?!
顾苏喘着急促的气息说罢,两行眼泪似大河般不打招呼直接冲了下来。
凌城明显的怔住了,他神情茫然了片刻,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他望着一脸怒容的顾苏,有些手足无措地往后仰了仰头。
凌城再次转头望向围着泔水桶的流浪儿,他愧疚的心情如一股洪流,支支吾吾沉声道:“对…对不起…”
什么?
凌城居然向她道歉了!!!
平息怒火,回过神来的顾苏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这气氛显得有些尴尬,“额……也没事……”
凌城深吸一口气后,像是独自在心中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兀自走回厨房,他脱下碍事的大红袍子,从水缸边打出一瓢水洗洗手,然后又用灶台上的看不来就有些不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走到顾苏身边伸出手道:“让我来试试。”
凌城接过顾苏手中的面团。
初次下手,这又软又粘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可是,他不想让顾苏觉得自己瞧不起凡人赖以生存的食物,毕竟自己刚刚那句话确实有些失言了。
但是,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很高傲呢?
凌城脑海里出现莫虚天尊经常对他说的话:“阿城啊…我们是尊贵的天神,自然同低下的凡人不同。”
“阿城,做天神要有天神的样子,吃东西,睡觉,出恭都是凡人的行为,我们是万不可有这种行为的。”
凌城收回脑海中的思绪,两手有些僵硬地朝面团袭去,“是这样吗?”
顾苏没想到,平时不可一世的凌城居然会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言道歉。
这么看来,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嘛。
顾苏回过神来,就见凌城将两只手插进了面团里蠕动着自己修长的指关节,她嗤笑着用自己的手握住凌城的手,“揉面粉不是这样的,你要用手掌的力量把面粉往下压,然后再用巧劲儿揉起来……”
还真别说,这家伙指节分明又修长,最主要的是…他的手…好嫩滑啊~
像剥了壳的鸡蛋…
真好摸呀!
“其实凡界的人间烟火不外乎就是酸甜苦辣咸,当你把所有的东西都尝试过一遍,你一定会感受到凡人的世界就是那么的简单美好~真的!你有空也可以自己试着做做菜,其实做菜很有趣的~”
“嗯。我从未那样觉得…”
凌城看似平静面色下,其实双颊早已染上了两抹绯红,就连耳根子也红的像天边的晚霞,全身的血液都随着顾苏手下的摆弄而沸腾起来。
顾苏漫不经心道:“什么?”
凌城浑身散发着热气低声回应道:“我从未觉得凡人低微。”
话一说完,他就突然感到体内仿佛有一团无名之火熊熊燃起。
这股火焰来得如此迅猛,让人猝不及防。短短片刻之间,凌城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炽热难耐。
那滚烫的温度不断攀升,犹如沸腾的开水,侵蚀着他每一寸肌肤,带来阵阵刺痛。
一瞬间,他只感觉脑子里在嗡嗡的响,于是他快速地抽回了手,倒退几步远离顾苏,“那个…狐狸叫我,我去一下!”
荧惑叫他了吗?
她怎么没听见?
真是奇奇怪怪的,不想帮忙就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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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揉搓、过筛、加料后,老爷爷同款月饼终于在两个时辰后烤制完成,此时的天边已然泛起一抹光亮,客栈里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不过,顾苏可知道有个人一定十分清醒,她端着月饼直直地冲进凌城的房间,“凌城凌城,快尝尝新鲜出炉的梨子月饼!”
顾苏把月饼放在桌上,却发现房间内不见凌城踪影。
“凌城,凌城……这家伙哪儿去了?”顾苏怕吵醒客栈的人,于是压低声音呼叫着。
顾苏左右张望,大半夜的,难道自己等不及,悄悄去跟踪林盛了?
顾苏这么想着,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凉意,一转身,就见着凌城脸色阴郁地站在门背后,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诶?凌城,你回来啦~看!月饼做好了,赶紧来尝尝!”
就在刚才,凌城听得一阵脚步声,他知道是顾苏来了,于是勉强打算亲自起身给她开个门,谁知这家伙竟毫无淑女的模样,直接用脚踢开了门,就在那刹那之间,凌城就被踢开的那扇门狠狠地扇到门背后了……
凌城坐到桌前,望着热气腾腾精致的月饼,“不用了,我从不吃……”
凌城本想说他从不吃凡间之物,可是望着顾苏的眼睛,他意识到这种话和这种想法在凡间是不对的。
顾苏虽然知道凌城一向不吃东西,可是一听他这么直接拒绝,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失落,要不是荧惑房里还有个朱文泉,那她就可以把荧惑叫醒让他试试了。
想到这里,顾苏有些丧气地耷拉着头,心中泛凉的她双手叠在下巴下,望着盘子里可怜的三个月饼,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凌城低眉顺眼假装不经意地望着满脸粘满面粉瘪着嘴的顾苏,他觉察出她有点不开心,竟也跟着有些胸闷,他瞅着盘中月饼道:“咳…见你做的那么天翻地覆,我如果不吃的话,就难为你在后巷里给我上的那一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