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卫阳回家待了两天就走了,走到时候都不能说自己去哪里,李丽娟送他去火车站的,卫阳原本是不愿意让李丽娟去送的,李丽娟说自己以后总归是要适应这样的生活,还是去送吧,倒是把卫阳难过的不行,两个人就坐公交车去的,一路上卫阳拉着李丽娟的手,一直到自己检票,在检票口,一直到后面没有人了,卫阳使劲的抱了抱李丽娟,转身就大步从检票口进了站台。
李丽娟看着卫阳高大的背影隐没在站台,心里很难过,但是既然选了这一条路,那就是哭着也得走下去的,擦了擦眼泪,转身就出了火车站,坐公交车直接去了刘大夫的诊所。
春节之后李丽娟他们已经有几门专业课开始讲课了,李丽娟从六岁开始接触中医,功底深厚,老师讲的她都懂,老师没讲到的她也明白,但是越是往下学习,李丽娟越是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所以,暑假一开始,她就开始每天都去刘大夫的诊所。
在刘大夫的诊所里面,帮着抓药,有人来看诊还能实地观摩,刘大夫一般看的疑难杂症比较多,这是李丽娟最喜欢做的事情了刘大夫切了脉之后自己再切一遍,然后把自己的感想写在一个本子上,几天下来就写了厚厚的几张纸的东西。
上次刘大夫跟李丽娟说了自己家跟君家的事情之后,就托人仔细地打听当年的事情,还真让刘大夫找到一个人。
这个人跟刘大夫的弟弟当年是至交好友,刘大夫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点什么,刘大夫为了找到这个人费了很多的事,也拜托了很多的人,打听了小半年的时间才找到人。
刘大夫是个很谨慎的人,打听到人之后没有声张,跟李丽娟说了之后,李丽娟就陪着他去找人了。
刘大夫跟李丽娟坐公交车去的,什么都没有带,看起来就跟街上那些祖孙俩逛街的一样,溜溜达达的,看着稀罕的东西还要停下来仔细地看一看。
慢慢的就进了老城区。
老城区比起刚建设的城区,显得那么的脏乱差。
刘大夫带着李丽娟沿着一条小巷走着,小巷弯弯曲曲的,刘大夫说:“这条巷子还是原来的那条老巷子,不过两边的建筑不是原来的建筑了,原来巷子两边都是一些比较古旧的建筑,而且也没有这么乱。”
这些房子早些年分
给了各个单位,单位里面又分给了自己的职工,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宅子,亭台楼阁的,分到房子的职工就在有限的空间里盖尽可能多的房子,于是,这些年下来,那一片颇具年代的建筑群就成了今天这样的脏乱差。
李丽娟觉得如果自己在这些小巷子里面走,应该是能迷路的,一条巷子叉出来几条小巷子,小巷子跟小巷子又互通,应该是没有什么死胡同的。
刘大夫看李丽娟很是新奇的看着那些小巷子,说:“当年我们家就在这一片,一个大宅子,前后五进的大院子,现在连大门我都找不到了,我们那些族人都从这里搬走了,我二弟出事之后,家里人走的走,抓的抓,大家作鸟兽散,唉,现在想想,真的是恍如隔世啊。”
小巷子里面有些地方的路面时青石板铺的,有些是柏油的,还有些水泥的,很多地方都是像打补丁一样在一块坏了的路面上挖出一块地方,用沥青或者是水泥填起来,一开始还好,时间长了,这些都打补丁的地方从四周开始一点一点的松散开来,时间长了,又是一个大坑。
夏天雨水多,刘大夫跟李丽娟走在这四处都是水坑的地方,再怎么小心,脚下的鞋子还是被溅上一些水坑里面的污水滴。
在小巷里面七拐八拐的,终于在一个小院子门前停下来。
刘大夫仔细地看了看门牌号,说:“就是这里了,咱们进去找找看看。”
李丽娟赶紧上前敲门,一会就有人给开了门,打开一道门缝,问:“你们找谁啊?”
刘大夫说:“我们来找王云清,请问他在不在?”
听到刘大夫的话,那个男轻人把那两扇黑色的木制大门推开更大的一道缝,仔细地打量刘大夫。
院子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问:“是谁啊?”
小伙子把大门敞开了,说:“爷爷,是来找您的,我不认识。”
刘大夫跟李丽娟就跟在小伙子的身后进了院子,就看到院子里的躺椅上躺着一个身体很是羸弱的身影,头发都白了,眼神也很是污浊。
王清明看到刘大夫,仔细地打量了之后,扶着躺椅两边的扶手,惊讶的说:“刘大哥?是刘大哥吗?”
刘大夫说:“云清,是我,你怎么成了这样了啊?身体不舒服吗?”
王云清要站起来,小伙子赶紧把他扶着站起来,王云清说:“身体
不好,做了手术,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刘大哥,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了啊?怎么一直没有你的信啊?”
刘大夫说:“这个说来话长,云清啊,你做好了,我先看看你身体怎么样。”
王云清慢慢的坐下来,刘大夫找了个马扎,坐在躺椅的旁边,给王云清切脉之后,沉吟良久,说:“还是得好好的保养才是啊,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先吃着,吃完了我再给你开。”
王云清笑着说:“我都这个岁数了没有什么看不开的,刘大哥,我打听你好多年,一直没有找到你,二哥当年给你留下一些东西,我还给存着呢,您来了正好,我把东西给您拿出来。”
刘大夫摆了摆手,说:“云清啊,东西先不着急,当年是怎么回事啊?我后来知道的时候老二人都没了。”
王云清听了,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泪水,说:“刘大哥,二哥冤啊,真的是太冤了啊。”
刘大夫听了, 说:“你先别激动,慢慢的跟我说。”
王云清说:“刘大哥,我跟二哥从小交好,是后来我们家搬走了之后我们俩才慢慢的断了联系了,可是后来,我进了钢铁厂工作,在街上又遇见了二哥,那个时候二哥情况已经不是很好了,二哥说家里给他娶的媳妇好像是为了什么东西才嫁给他的,二哥心里还挺难过的,说自己的媳妇心里有人,跟自己不好好的过日子。”
王云清擦了擦眼泪,接着说:“我劝二哥跟人家好好的谈一谈,行就好好的过,不行就离婚,新社会了,离婚又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这次分手之后,二哥过了几天抹黑来到我家,敲门连灯都不让我点,给我一大包东西,让我以后有机会见到你就给你,说完人就跑了,我也不敢去撵他,心里很是害怕。”
刘大夫说:“那后来呢?你没有再见过老二吗?”
王云清说:“过了两天,我去打听二哥,才知道他被送到了下放的地方,正好我大姨家就在那附近,我找厂里请了假,偷偷的去看他,才知道他在那里不光是要劳动,还经常有人去找他审问,为的是要从二哥那里得到什么东西,我很害怕,回来就把二哥给的东西用油纸包了几层,在屋里挖了个坑,埋了起来。”
刘大夫听到这里,就知道自己的弟弟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王云清
说:“刘大哥,东西现在还在我屋里床底下埋着呢,这些年,我娶妻生子,一直都没有动过那张床,又过了两年,我再去看二哥的时候,才知道二哥已经去世了,人就埋在他下放的村子外面的山上,我拜托我大姨家表哥,陪着我去看了二哥的坟地,这些年逢年过节的我都给二哥烧点纸钱,免得他在下面没有钱花用。”
刘大夫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王云清鞠了一躬,说:“云清,谢谢你对我二弟做的这些,跟你比起来,我这个当大哥的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王云清赶紧站起来,说:“刘大哥,您这样真是折煞我了,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我跟二哥从小感情就好,不为了别的就为了二哥对我的好,我给他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啊。”
王云清对自己的孙子说:“你去,把我的床搬出来,把埋在床底下的东西都拿出来。”
王云清的孙子听了,答应一声,就进了屋里去忙活。
刘大夫说:“云清啊,我也是多方打听才找到你这里,我很感激你能把老二留下的东西保存到现在,我一直很疑惑老二一个性格那么开朗的人,身体也一直挺好的,就算是农村条件再不好,也不能去了几年人就没了。”
王云清摇了摇头,说:“大哥啊,二哥在那里真的是遭了罪了,那些人不知道要问二哥要什么东西,每次去了都是严刑逼问,二哥身体再好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刘大夫听了王云清的话,再想到自己的弟弟遭的那些罪,眼睛通红,说:“我真恨自己没能早些回来看看,我一直觉得二弟早逝挺遗憾,但是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王云清说:“刘大哥,幸亏早几年我成分好,什么都经得住查了,要不然二哥留下来的东西我还真不能保证是不是能够留的下来呢,那些东西我看过,都是一些线装的书,中间还有几页纸,还有一封二哥给你的信,那信用蜡封了口,应该是挺重要的。”
刘大夫听了, 走到屋门口,就看到屋子里王云清睡的那张床已经被从原来的地方拖了出来,王云清的孙子拿着一把镢头在刨床底下的地。
王云清的这个院子应该是早些年这一片大宅其中一家的后门,挨着后门的这个小院子只有正房三间,后来加盖了一些东西厢房,院子里留下来的空间就
很有限了,饶是如此,院子里还种了一棵桂花树,用水泥石坂搭了几个小巧的花墙,上面摆放着一些常见的花卉。那三间正房门前孩有道回廊,廊柱原本是绿色的,经过这么些年的风吹雨打,原来的油漆已经脱落了,看起来很是陈旧。
李丽娟跟在刘大夫的身后,悄悄地打量着这个院子里的一切,王云清的孙子二十多岁,干起活来很是麻利,一会功夫就在床底下挖出来一个很大的陶罐,陶罐的口用一层油布包了起来,把陶罐起出来之后,拿到院子里,王云清把陶罐口上的那块油布拿了下来,从里面掏出来用厚厚的油布包起来的一个包裹。
王云清拿起那个包裹,对刘大夫说:“刘大哥,今天这些东西交到你的手上,我也算是没有愧对二哥的托付,幸不辱命了。”
刘大夫郑重的接过那个包裹,把外面的油布揭开之后,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对着王云清很是认真的鞠了一躬,王云清赶紧扶着刘大夫,刘大夫说:“云清啊,我谢谢你,也代表我们家老二谢谢你,这些都是我们家历代家主留下来的手记,最重要的是这几张方子,都是我们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谢谢你。”
又在王家寒暄了一阵之后,李丽娟把那些东西放到自己的包里,刘大夫跟王云清告辞之后,就陪着刘大夫慢慢的往回走。
已经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开始做晚饭,上班的这会陆续的往家里赶,刘大夫跟李丽娟沿着路边的人行道慢慢的走着。
走到护城河的桥上,刘大夫站在桥上,看着桥下平缓的河水,说:“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些东西还能留下来,丽娟啊,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家先人留下来的心血,其中有一个方子,是我们家独有的方子,我估计应该是就是因为那个方子我二弟才遭了不测。”
李丽娟说:“刘爷爷,不是还有一封信吗?您回家看看信就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
刘大夫说:“我这个弟弟啊,也是个精彩绝艳的人了,学习中医知识比我还有悟性,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其实他就是把方子给了那些人又能怎么样呢?东西总归是不如人重要啊。”
李丽娟说:“大概他觉得这些东西值得他付出自己的生命来守护吧。”
刘大夫摇了摇头,这应该就是刘大夫跟自己的弟弟观念的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