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闻言,顿时愣在了原地。她实在是搞不明白,身为大司马家的公子,家世显赫,又学富五车,多少名门贵女讨不来,非得要这么一个乡野出身的丫头?
更何况,现在王三在京城根基未稳,他已经没有亲族了,若还没有一个可靠的联姻,难道他要坐等着被京城这里的高门显贵们生吞活剥么!
她不悔,纵是现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全是在骂她曹氏恶仆欺主的!
可是她不甘,她的孩子,她的相公,都是因为那人的误判而死,那个人不死,她死都不会瞑目。
而弄死那个人唯一的可能,就是王三出手。
“少爷,您便是不想想我老婆子,也想想你九泉下的爹娘啊!您在外面流落那么多年,如今回来,若不能振兴大司马府,如何对得起郭家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长公主!”曹氏声声泣血,倒真的像是个忠心不二的忠仆。
王三一脸凉薄,薄唇带着些讽意,“嬷嬷倒是清楚我父母的想法,莫非您去过地府见过他们了?”
“少爷,不可妄言!”曹嬷嬷脸色一冷,下意识的竟然想训斥王三。
“曹嬷嬷,且不说你的身份,就算是今日母亲在这里,我也只有这一个说法。我,跟花儿是结发夫妻,我读的四书五经都没有教我抛弃糟糠之妻。不管我是乡野村夫,还是豪门公子,我始终是她的相公。你既然容不下她,那我便与她一起,生死不离!”
“司马府的公子又如何,司马府的公子就能抛妻弃子了么?若我爹娘得知我是这样的人,只怕也会从地底下爬起来骂我。”
曹氏的脸上有几分难看,忽然指着车厢叫骂了起来,“你这妖妇,到底给我家少爷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也不妨告诉你,只要我老婆子活着
一天,你就别想进我司马府的大门!”
“此事怕是由不得嬷嬷!”王三心头一动,伸手进了车厢,准备拉立夏下车回去休息。
立夏伸手,两人十指相触的那一刻,所有的纷扰好像都烟消云散,曹氏恶毒的咒骂也恍如隔世。
“李花!你这样的货色还想进大司马府?我告诉你即便是这京里的妓、女也比你有资格!”
“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两人相携进去,关上门扉,将曹氏关在了门外。魏姐担心的上来看了两眼,立夏摇了摇头让她去休息,自己则跟王三去了卧房。
一进门,立夏就疲惫的坐了下来。这一整天都没闲着,不累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王三见立夏有些疲累,便自己去铺床,忽然听到立夏开口,猛然转身,竟连被子掉在地上也不顾了。
“三哥,我们和离吧。”
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在屋里铺了一层,像是薄霜,狠狠的冻住了王三周身所有血液。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三哥,我们和离吧。”说罢,立夏抬起了头,目光坚定,看的王三心头一抖。
“你我如今却是不配,强行在一起,各种纷扰只多不少。我们初来京城,一切都是根基未稳的状态,给自己惹这么多麻烦,只怕我们都难全身而退。”
到了这个时候,立夏忽然有点后悔这么仓促的到了京城。
来之前她还信心满满,觉得那些传闻中的宫斗宅斗都不是问题。只要她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找不到她身上。
而她的任务就是赚钱!赚多多的银子!
可是真的来了之后她才发现,这里是京城,钱是最不缺的东西,而她跟王三之间,也根本不是最初那么简简单
单的了。
“你害怕了?”王三皱眉,扣住立夏的肩膀说道,“我说过,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保证护你一辈子。”
“护我一辈子?你靠什么?哪天圣上下旨要我的命,你靠着你的一身武艺去劫法场么!”
“三哥,我知道你武艺超群,可是我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难道,你真的要我们两个生死相隔的时候再考虑么!”
立夏说的字字带血,刺的王三心头瑟缩。
“三哥,不要跟我说天理昭昭。我就问你,以你我如今的身份和能力,在京城中若是谁想要动我,我能反抗的了么?你能反抗的了么?”
当初刚到广德镇的时候,立夏跟王三就明白了权势滔天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只是一个小小的广德镇就让她们差点寸步难行,如今京城,只怕是杀身之祸。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可能跟你和离!”王三冷脸,转身去收拾床铺。
立夏追上,站在王三背后喋喋不休,“我何尝想,可是若是现在这个状况下去,势必是两败俱伤。若是不解决掉我们之间横着的问题,以后谁都不可能安生。”
“你我之间隔着的,不是曹嬷嬷,而是这个世界的礼法,你可以为我反抗这天下么!我又如何舍得让你为了我,背弃天下!”
爱一个人是自私的,却也是无私的。
立夏只允许王三属于自己,可是她也不会自私到让王三离开这整个天下,那样的话,她跟曹氏又有什么区别?
“我愿意,我愿意为了你放弃这一切!你为何就不能勇敢一点!花儿,我这辈子,只要你!”
收拾了东西,王三抱着枕头和被子起身看着立夏,眼神幽暗却又鉴定。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且等着,我一定让你不再害怕!”
说完,王三抬脚出去,去了隔壁的房间。
一场猝不及防的争吵忽然就无疾而终,立夏脱力的坐到床上苦笑。
笑了一会儿,她起身,若无其事的梳洗,熄了烛火,然后躺在带着些许温热的被窝里。临走之前,王三没忘了在她的被窝里放几个汤婆子。
京城天气苦寒,立夏初来乍到格外的不习惯,每天晚上都要哀叹两声被窝冰凉,于是王三就记住了,每次都会惦记着给她放几个汤婆子。
四下寂静了,立夏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想要跟王三和离么?她不想,她想跟他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可是现下的情况,不是她说了算的。她读过书,什么叫螳臂当车,什么叫不自量力,什么叫蚍蜉撼树,她明白!
京城,便是最下贱的娼妓,也比立夏的出身高上几分。
可是,立夏认输了么?
她不!
头脑越发的清晰,立夏越发的就睡不着,辗转反侧之后,立夏起床坐了起来,却没有点亮烛火,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一直到天色微亮。
天亮之后,隔壁传来吱呀一声,似乎是王三收拾好了准备出去,立夏依旧没动,等到四下安静了之后,她也起身洗漱收拾。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勉强把自己打理了一下,显得不是那么憔悴了之后,立夏又铺开纸,拿起笔,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花儿,慕小姐来了。”
楼下,魏姐的喊声唤回了立夏的神智,让她成功的想起了自己要做什么。
对,今天说好了送缝纫机过来的。
抹了把脸,立夏笑吟吟的开了门,却愣了一下。
门口是慕南妤不假,却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人看着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月白狐裘遮住了身形
,却衬得他越发的面如冠玉。
“哦,你不认识,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哥,慕泓。哥,这就是我常常说起来的立夏。”看到立夏愣了一下,慕南妤这才想起来介绍,嘿嘿一笑,拍了拍脑门吐了吐舌头就把立夏往里推。
“快进去快进去,这大清早的冻死个人了。”
请了客人进来,立夏给他们每人倒了热茶,然后好奇的问道:“不知慕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
“哪里哪里,是我不告而来。近日虽说还在年节,但是杂事纷扰实在太多,一直到今天才有空来拜访。早就听闻夫人姓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慕泓谈吐斯文,可见家中教养不错。
立夏浅笑,没有答话,却见慕南妤撇了撇嘴说道:“你可悠着点吧,当心嫂子回去把你打出去。”
看着有二十岁了,确实是成了婚的年纪。
“得了,我说吧。让我哥来,就是想确认一下跟青、楼合作的细节。”慕南妤拿了一块糕点塞到嘴里,一边说一边冲着两人努嘴,“你,出主意,你,牵线搭头。”
有个男人能出入风月场所确实方便多了,只是会不会不太方便?
立夏有些迟疑,慕泓也有些不满。
“你这丫头,到底也算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的,当心母亲听到又要头痛。”慕泓敲了敲慕南妤的头,无奈的笑道,“舍妹跟夫人的生意家中只是当成个历练,只是如今牵扯大了,所以才让我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夫人不必介怀。”
原来是这样……
立夏笑了笑,不以为意。慕南妤跟立夏要跟青、楼合作的事情若是家里没反应,那才不正常。
哪儿有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跟青、楼众人厮混到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