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几步路程，可因为卫氏刚刚闹了那么一遭，现在也脱了力，只能慢吞吞往回晃。
她因为面容消瘦，脸上的皱纹更多了起来，看着就像夏日里干裂的土地一般，让人不忍直视。
王三走在卫氏身边，虽说刚刚闹了那么一出，可他对卫氏到底还是有感情的。
“三儿啊。”
王三立握住卫氏的手，“娘，怎么了？”
卫氏颤颤巍巍的伸出另外一只手想要摸摸王三的脸，“三儿啊，是娘对不住你，娘拖累你了。”
现在的她和之前那个歇斯底里的妇人判若两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中带着不舍，甚至有些眷恋的看过王三眉眼。
一点一点，像是想将这模样深深记在心中。
王三轻叹一口气，“娘，爹他之前那么对你……”
说起王猎户，卫氏可谓是谁的话都不想听，只是这么盯着王三，“娘对不住你啊，你日后可要好好过日子，花儿是个好姑娘，但你也不能事事顺着她。”
卫氏不停的叮嘱着王三，事无巨细，凡是她能想到的几乎都说了一遍。
“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就好好养身子，别想这么多。”
“好，好，你不怪娘就行，以后没事了多去看看娘。”卫氏连连点头，可抓着王三的手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开。
“你一定得好好过日子，日后啊也别因为乱七八糟的事难过伤心，反正就好好的，娘会一直看着你。”
卫氏的话颠三倒四，让王三也有些不甚明白，只是一直点头答应，想让卫氏放心。
说话间，几人就到了卫氏住的宅子前。
“快进去吧，在这罗里吧嗦的干什么！”
王猎户等的有些不耐烦起来，不由分说插、进王三和卫氏中间，一把捏住卫氏胳膊，“你要
是真有孝心就多给点银子，要没银子就赶紧滚，别影响我们！”
“三儿，记住娘跟你说的话啊。”
卫氏一边被王猎户拉扯着进屋，一边回头恋恋不舍的朝着王三看去，好像还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完，更像诀别。
直到，二人身影都进了屋子。
王三还担心着立夏伤口，也顾不上想这么多，匆匆忙忙又小跑回去，便看到立夏一个人趴在桌上。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立夏勉强露出个笑容，“回来了？那边都安顿好了吧。”
王三分外心疼，坐在立夏面前，“别操心娘那边了，我看看你脸上。”
“没事，印子已经淡了，刚刚眉姐给我上了点药，不疼。”
王三又细细检查了两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这才放了心，有些愧疚的握住了立夏的手，“都是我给你添麻烦了，要没有我，你也不用成天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立夏对卫氏尽心尽力，所有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今日这么一出确实寒心。
“三哥，咱俩之间就不用说这些了。”立夏叹了口气，“其实娘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才想着多拿点银子在手里，怕爹日后过不好。”
那一条命的情，卫氏早就还够了。
“而且娘已经成了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几人都是心神俱疲，早早的就都回房休息。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还不过三天，卫氏那边就出了大事。
柳眉想着也有几日没有过去，就拿了些蔬果打算去瞧瞧那边还缺点什么。
可她才刚刚走进院子里，就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躺在里面，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甚至前两日才刚刚给送过来的柴火什么都没见着一根。
“娘！”
柳眉瞬间反应过来，
朝着院子中跑去，天空中还零零散散的飘着雪花。
今年冬天这一场初雪下的极大，竟是连着下了三日都没有停歇的日子。
柳眉匆匆忙忙跑过去，手上的东西也顾不上拿，直接给扔在了地上。
可，当她跑过去想要将人扶起来时，才发现卫氏的身子早已经僵硬起来，四肢都缩在一起，已经没了呼吸。
“娘！”
柳眉不可置信，晃了晃卫氏的身子，发现她身上就是极为单薄的一层衣裳，连之前给带回来的大氅都消失不见。
六神无主之下，柳眉第一时间跑回去通知了立夏和王三。
几人忙不急迭跑到这边，可人早就断气多时，看上去应该就是在这大雪中给活活冻死的。
“娘……”
王三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场景，有些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
卫氏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她们心中也都早有准备，可却怎么也想不到卫氏最后居然不是死于花柳病，而是在这冰天雪地中活活冻死。
想到这个，立夏一股气就堵在了胸口，环顾四周，“他人呢！让他照顾娘照顾到哪儿去了！”
柳眉也感觉到了不对，跑去几个屋子都看了一遍，发现不光是院子中的柴火，就连屋子里的炉子被子等物事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被人搬了个七七八八。
偌大一个院子中，只有漫天的雪花和卫氏孤零零一个人。
“没，没了。”
柳眉也极为气恼，恨自己没有早一点过来，不然娘说不定还……
“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了，先前放银子的柜子也空了，那个畜生！”
到现在，几人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明白了当时卫氏的异常。
明明两家离得就几步路的距离，可卫氏当日迟迟
不肯离去，想要再多看王三两眼，她分明就是知道了会发生什么，却还那么纵容了王猎户。
“王八蛋！赶紧去查！”
立夏火气涌上心头，恨不得将王猎户千刀万剐。
而在他们问了旁边一家住户之后才知道，当日王猎户带着卫氏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将屋子里能卖的东西都给低价卖了，包括她们给卫氏拿回来的生活必需品，一个不落。
“畜生！”
要银子可以，他们给，要旁的也可以，他们都能尽力。
可王猎户却将卫氏一个人孤零零抛在此处，就丢在这冷冰冰的院子里。以卫氏的身体，她根本就撑不了多久，估计连走出去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卫氏心心念念要到了银子，只为王猎户日后能够好过一些。
估计她自己也没想到，王猎户会混蛋到如此地步，银子到手竟就不管她了，把她这么扔在冰天雪地里了却此生。
想着，立夏眼眶就通红起来，她强忍着自己的泪水不要落下，指甲已经陷入了手掌之中。
王三将卫氏瘦弱的身子抱在怀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终究还是没有照顾好卫氏。
“找！让师兄他们都去找人，不论如何都要将他给我找回来！”
立夏只觉自己快要被气炸，根本不敢看向卫氏那边。
气急之下，立夏身子也不由得颤抖起来，只觉前所未有的冷。
“花儿。”
王三将怀中卫氏交给柳眉，大步走来将立夏揽在怀中，“他既然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就肯定不会再出现在镇子上，应该是已经连夜跑了。”
王猎户不傻，他甚至完全骗过了他们。
步步为营将银子都拿到了自己手中，卫氏居然还能那么心甘情愿的帮着他，就这么任由他离开。
虽是心痛，
可王三对卫氏的做法依旧极不理解，只能将委屈和怒火咽回自己肚子里。
“他怎能如此狼心狗肺！”
在王三怀中，立夏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狠狠的锤了王三两下，心中涌起一阵自责和懊悔，“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一再纵容，也不至于……”
话还没说完，王三就伸手将立夏的话堵在了嘴中。
四目相对，王三的目光依旧柔和，他摇了摇头，“不怪你，这些都是他的错，你不要都揽在自己身上。因果报应，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王猎户现在身上只有他们给的那些银子，没了地什么都不会做，只能坐吃山空。待银子用完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立夏吸了吸鼻子，轻轻应了一声。
很快，立夏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去武馆找人帮忙将卫氏抬出去，又去命人订了上好的棺椁，打算将卫氏好好的送回故土。
人死如灯灭，可却总要魂归故土，化作一抹黄土才能彻底安心。
清水镇，王大郎看到王三进门，脸上刚露出一个笑容，随即就看到了王三身后的棺椁，表情僵在了脸上。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叶氏听见动静从屋子里出来，指着那棺椁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立夏抿了抿唇，将在广德镇上发生的事大致和二人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王大郎一巴掌便重重拍在了桌上，“这个不是人的玩意儿！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管他，让他在外面活活被人打死算了！”
“娘啊，苦了一辈子，谁知道最后居然落了这么一个结局，当初要不是娘说什么都要带上那牲口，怎么会……”
立夏拍了拍叶氏肩膀，“这些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无济于事，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让娘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