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昇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是如何被五皇子盯上的,被送进矿洞前,忍不住往那官差头子手里塞了一块手里唯一留下来的玉扳指,趁乱问他:“大人可否透露一句?我这事,可大可小,五皇子怎就咬着不放?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官差掂量掂量握在手里的扳指,分量不轻,他看了看四周,假装不在意的说了一句:“廖老爷若还有机会出来,问问你们廖家嫁出去的女儿吧。她守不住嘴,代表你们廖家跟你廖老爷也守不住,您想想,五皇子还会相信您么?您又知道他这么多事……您呐,自个琢磨去吧。”
廖家拢共也没几个女儿,他一想就知道这事跟廖婉宁脱不了干系。
廖昇一个趔趄,好你个廖婉宁,老夫就是让杨镇多出了些银子,也算是买路钱,为日后铺路,你倒好,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还倒打一耙……若有机会出去,必将你这贱人碎尸万段!
再诅咒也无济于事,廖昇做梦都没想到,从他手里送了不知多少人进洞当苦力,有进没出。这次,竟轮到他自己,还拖家带口,整个廖府,除了嫁出去的女儿,一个不落,就剩一些旁支。
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窒息,心中哀叹,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一颗石子“噗”的一声,落在他脚边,仔细一看,石子上还绑着揉成团的纸张。廖昇大喜过望,以为有人相救,赶紧捡起来看,只见那纸上,清清楚楚写着:
自作孽,不可活!
他四处张望,两眼喷火:“谁!给我滚出来!”
官差将他往洞里一推:“瞎嚷嚷什么?进去吧您!”
他踉踉跄跄摔倒在地,被儿子们扶起来,一家人搀扶着往阴暗的深洞里走,他一路老泪纵横。
……
廖家被抄家,竟没抄出多少银两,连商铺田产也没有多少,让所有人诧异。
按理,他经商多年,又是璋洲数得出来的富户,多多少少都积攒些资产。一查,那些廖家赖以生存的田产,竟都不是他的。
杨镇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廖昇从他手上拿了多少好处,他心里明镜似的。此刻抄家,心里还暗暗痛快,虽是廖婉宁的娘家,但廖昇贪得无厌逼迫他拿银子的样子,实在让他不服。
抄出来这个结果,杨镇最为惊讶,廖家的银子田产都去哪了?
薛禅当然知道银子去向,廖家的财物,早被他暗度陈仓,掉了包,卷得干干净净。
但他还得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酝酿了一会情绪,薛禅红着眼眶,叹息出声:“看来,廖昇是着了五皇子的道……看不出来,五皇子也有点脑子,这招玩得实在是高啊。”
杨镇不解:“什么意思?”
薛禅故作惊讶:“这么明显的圈套,你看不出来?”
“圈套?”
“那当然,五皇子是怎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你能不知道么?他开矿敛财,霸占盐务敛财,如今养肥了廖昇这头猪,不宰杀取肉,更待何时?”
“你是说,他故意制造事端抄家,把所有钱财转移后,又谎称廖家没钱?”
“终于想到这一出了,算你聪明。”
薛禅竖起大拇指。
杨镇脸色一沉:“这五皇子也过份了些,廖昇虽贪,对他还算忠诚。再说了,我这还替他管着盐务,他转身就对我孩子的外家下手,这不是膈应我么?”
薛禅无奈摇头:“皇家自古无情,你们投靠五皇子的时候,也该想到会有今日,早做打算才是。”
杨镇定定看着薛禅,突然恍然大悟:“所以,当初,不跟我抢盐务,其实是你压根就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是不是?”
薛禅勾嘴一笑:“不错,你这是又聪明了一回。”
杨镇一脸阴晴不定,看薛禅的眼神复杂又无奈。
“你,当初,眼睁睁看我踏入火坑,竟没提醒一句……”
他埋怨又委屈的样子让薛禅哭笑不得:“那会子,你只知道防着我跟你抢食,听得进去么?再说了,话不教人事教人。你着了一次道,下次不就长记性了么?”
杨镇无奈:“这记性代价也太大了些。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跟家里解释呢。”
他想说跟廖婉宁解释,但一看到扮成薛禅的施音禾,下意识说成家里。
薛禅看出他的刻意,笑着揶揄他:“你也不必这样谨慎,我跟你早就没有任何瓜葛,该说事就说事,不必遮遮掩掩的。说到廖家,你也该提醒你那娇妻廖婉宁,若不是她多嘴,五皇子可找不到这么好的理由去搜刮他廖家。”
“这又关廖婉宁何事?”
薛禅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不会连这个都没听说吧?如今大街小巷到处传,廖婉宁卖大伯求荣,用廖家换取杨家的前程……”
“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带耳朵出去听听,又不是聋子,冲我吼有什么用?再说了,廖家这个机密,连你这个女婿都不知道,外人是如何得知的?我看那些人也不是空穴来风,廖婉宁的性格,这事多半跟她有关。”
薛禅嘴上叭叭,心里冷笑,那些传言,就是她一手促成的。流言蜚语,最容易遍地开花,她只需要播撒种子,流言的藤蔓会借着人类邪恶之口,爬满整个山巅,埋葬无数心死之魂。
善良斗不过邪恶,良木打不赢利刃,面对那些丑恶行径,她只能以牙还牙,用魔法打败魔法。
薛禅夹枪带棒一通分析,杨镇听得脊背发凉,廖婉宁的确做事冲动,难道真是她干的?
看五皇子最近对他跟薛禅都和颜悦色,也不再绕着弯让廖昇安排他做事,而是直接跟他对接。
桩桩件件,严丝合缝,杨镇不禁汗颜。把整个自己娘家搭进去,这一把,廖婉宁实在是玩得太大了。
一想到五皇子对廖家所作所为,自己日后恐怕也难逃一劫,他更是懊恼,廖婉宁也太能折腾了,好好在家带孩子不就完了?还到处揽事帮倒忙。
廖婉宁,注定被娘家所有幸存的旁支族人讨伐;在婆家,也不受待见,这辈子再无安宁。
见杨镇一脸沮丧,施音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背着他,眼神阴冷:这是你们欠施家的,还没结束,你们且好好享受着吧。
不知何时,她心态变了。
如果历尽千帆,能找到对的人,被温柔以待,那么,所有千疮百孔的过往,皆可原谅。
但,她的忍耐宽容,等来的却是不断被抛弃,被否认,被无视。甚至,有可能连她的存在都是个错误。那么,她对谁,都不再妥协。
如今,她唯一愿意想起来的,只有施家。至少,施家,愿意让她姓施,愿意让她的记忆里,有施家的过往。
她回来了。怎么都没有变,但在她心里,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如果说,以前的施音禾,是个参与者,现在变成薛禅的她,已经彻底变成搅局的旁观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