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淡淡道:“基本功需每日不间断练上两个时辰。至于字体,还需另描字帖。如此过个三五年,或有所成。”
阿志不由咂舌——光是基本功,一天就要练两个时辰?!更别提描贴了!
男孩弱弱地问:“谢爷爷的字,从小就是这么练的么……?”
谢谦点了点头,站到了原来的位置。
就在阿志满是崇拜地看着谢谦时,一旁安安静静的芙蕖心里也不平静。
她自入府以来,虽说是大人的贴身婢女,最常做的事情却是为谢谦研磨。
芙蕖不懂,她常常不能理解大人写字时能够一言不发、不吃不喝地写上一两个时辰。
每每大人写完字,芙蕖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腿也十分发酸。
原来大人那一手漂亮到连圣上也夸赞的字,竟是靠他每日这般练出来的。
这么说……她在一旁研墨,其实也是帮到了大人的?
这么想着,芙蕖心里有些雀跃,对于研磨一事也再无任何负担,反而隐隐期待起来。
谢谦指点完阿志,便起身回了卧房,把芙蕖留在了阿志身边。
男孩站在桌前,右手稳稳地握着毛笔,不知疲倦一般,在宣纸上重复书写方才那一句话。
直到一张宣纸写满了,他才抬起头来,舒了一口气。
阿志放下毛笔,仔细端详着宣纸上的字,不由喃喃道:“大小还是不太一样,间距倒是好了不少……怎么写着写着,反而觉得别扭了?”
芙蕖在一旁看了许久,不由轻声道:“小公子原本写的大的字,如今变小了;而本来小的字,有些偏大。”
阿志一惊,仿佛突然意识到身边还有人一般,道:“啊!姐姐还在!”
他按照芙蕖的说法,又仔细看了看自己重复书写了无数次的那一句话,终于看出了问题所在。
接着他提笔,在另外一张空白宣纸上又写了一遍
,这次果然好多了。
男孩回首冲芙蕖一笑:“写太多遍,这些字我都差点不认得了。多亏姐姐慧眼,不然我还瞧不出毛病。”
芙蕖忙道:“不敢。”又说:“惊扰了小公子,实在抱歉。”
阿志揉揉酸痛的手腕,笑着说:“哪里就惊扰了?我要谢姐姐还来不及呢。”
芙蕖见他说的真心实意,又因着阿志和自家主子的血缘关系,不由对男孩升起了几分亲近之意。
她微微笑道:“没有打扰到小公子便好。”
阿志心道:难怪芙梨姐姐说芙蕖好看,她笑起来时果真像花儿初开一般,漂亮的很。
男孩没有心思多琢磨,他练了一会儿字,就开始提笔给家里写信。
直到月上柳梢,芙梨前来寻他,阿志才收笔。
他把满满几页纸晾了晾,等干得差不多了以后,仔细叠放了起来。
第二日阿志还睡着,府上管家谢明便已经遣快马前往青桐镇,去给林小公子送信。
而另一边,自打送走了林桡他们几个,姚殊倒是好好忙上了几天。
既然已经计划好了搬到京城中去,她在青铜镇上的生意也要尽早托付出去。头前布庄的伙计已经在铺子里帮忙了不短时间,姚殊找了个机会,正式把他提成了掌柜。
铺子交给熟悉之人打理,姚殊也放心。
如今胭脂铺子里供的货,全都是姚殊自己亲手准备的,方子不难,只是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做,比较麻烦。
她正发愁这事,第二日一早,蒋夫人带着藤儿过来,正好解决了这个麻烦。
藤儿一下马车就高高兴兴地奔向来门口接他的阿思,两个孩子欢欢喜喜地在一起说话。
姚殊拉着蒋琪的手,问她藤儿如何。
蒋琪理理衣摆,笑着对姚殊道:“虽前两日晚上烧了一会儿,第二天就好了。只是我不愿让他出门,拘着在家多呆了一日,这
才送过来。”
姚殊见她脸上的笑意不似勉强,神色也舒展了下来。
几人进了屋。
藤儿还在问阿志哥去了哪里,阿思闷闷道:“哥哥跟着阿爹他们去京城了……”
蒋琪还没听说,不解地看向姚殊:“去京城了?”
姚殊把蒋琪领进屋,倒上了茶水,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前日你差人过来送信,说藤儿发烧。人走了就听说圣旨下到了巡捕府……要阿桡和我二哥进京面圣。”
蒋琪吃了一惊。
进京面圣,是多大的殊荣?别说剿灭一个山寨,便是把京城周遭的山匪统统抓起来,立了这般的功劳,朝廷也顶多赏个不错的官,万万没听说谁能入宫面见天颜的。
蒋琪惊奇道:“阿殊,你家阿桡可当真不简单啊!有了这么一遭,不论此次皇城给了什么赏赐,阿桡的官途可已经铺垫起来了。”
蒋琪族中就有人在京城为官,在这方面的敏感程度,要比姚殊好一些。
姚殊想了想蒋琪的话,微微笑道:“若是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蒋琪一面替姚殊欣喜,一面对她道:“日后等阿桡进京城、做了大官、给你挣了诰命,我可就是诰命夫人的闺中密友!说出去旁人都要羡慕死我!阿殊,你到时候可会让我狐假虎威一番?”
姚殊被她的打趣逗笑了,带着笑意说:“往日我还作过县令夫人的朋友呢,也不知我们是谁先狐假虎威了谁。”
两人说笑着,蒋琪问起:“阿志呢?怎么他也跟着去了京城?”
姚殊便把谢谦想带阿志入京读书一事叙述了一番,只是此事还未确定,她便也没有详说。
只道日后若阿志读书的事情定了下来,他们也想搬去京城。
蒋琪顿时不舍道:“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脾气秉性和我相投的,阿殊你竟要走了?”
姚殊忙摆手道:“哪里就要走
了!事情还没有影子,只是这么提早打算着罢了。再说了,我铺子的生意,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帮忙……”
蒋琪虽是官家女儿,也懂得不少做生意的事情,她便开口道:“你那铺面不大,直接让掌柜的管事也使得,每年给他些分红,也够他舒服的。”
姚殊点头:“这是这么个想法。只是如今铺子里各种产品的方子在我手上,总不能日后一直捏着,人到哪里东西从哪里做出来吧?”
蒋琪很聪明,一下子懂了姚殊面临的问题:“胭脂等物都是手作,你也不好时时刻刻亲手去做……你现在缺的,是个信任的人,可以保管着方子,同时做出合格的货来。”
姚殊笑容灿烂:“还是跟蒋姐姐说话舒服。”
蒋琪毫不在意地摆手道:“这是小问题。蒋家签了卖身契的下人那么多,随便挑出一个机灵点的,你把方子交给她。需要做什么、做多少,让她来做便是,有什么难的?”
姚殊愣住了:“这样也可以?”
难得瞧见一贯机灵的姚殊露出这样的神情,可爱极了。
蒋琪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行?我家的奴仆,卖身契捏在我手上,还敢拿着方子跑了不成?你若在不放心,挑个家生子,父母也都在蒋府的,必定老实。”
姚殊脑子也转过了弯——
她在这个时代是有不少优势,旁人对她组做生意花样层出不穷的主意也都赞叹不已,可是姚殊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很多时候,她没有办法用古人的想法来做事。
在蒋琪眼中,下人就是主家的所有物,很多时候就要物尽其用。
姚殊仔细想了想,对蒋琪道:“若可以劳烦蒋姐姐的家中人,可真的是帮了大忙。”
蒋琪笑了:“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不过一件小事而已。”
姚殊看着蒋琪的眼睛,
认真道:“镇上这点生意在蒋姐姐眼中当然不算什么,可这个铺子,也算我做生意的第一步,本就意义非凡些。蒋姐姐帮我,当然要好好谢你。”
蒋琪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笑道:“明日我便从家里带人过来,给你调教上几日。若是能学得会,日后便是你姚殊的人了。”
姚殊听她大有将下人送给她的意思,忙摆手道:“这使不得的!蒋姐姐出了人,我还在想如何给你分红,怎么反倒要你吃亏?蒋家的下人,自然还在蒋家了。”
蒋琪惊讶道:“卖身契都不拿到手上,你不怕那丫头偷了你的方子,给了我们蒋家?”
姚殊笑笑:“我相信蒋姐姐,不会的。再说了,蒋姐姐是什么人,哪里看得上这点细毛毛雨。”
蒋琪斜着看了姚殊半天,见她目光坚持,最后自己败下阵来。
她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姚殊的脑门,无奈道:“你啊!就你这轻易相信旁人的性子,我可真不放心你去了京城那全是人精的地方。”
姚殊被戳疼了,捂着脑袋躲她,一边笑道:“才没有轻易相信别人,蒋姐姐是别人么?”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蒋琪百味杂陈。
她提出帮姚殊解决方子的事,未必没有存着报答姚殊之意。
自从认识姚殊以来,她潜移默化地被改变了很多。
和离、带着孩子归家,也都是受了姚殊做法的鼓励。
更别提后面姚殊夫妇帮忙解决姓姚的那个大麻烦,还带着藤儿越来越活泼康健……
蒋琪觉得,自己应该为姚殊做些什么事情,也好偿还一下人情,可姚殊却真心把她当作了自己人,好姐妹。
蒋琪心中感动,看向姚殊的眼神也软和了许多,轻轻地说出了心里的一句承诺:“阿殊,我也会一直把你当姐妹的。”
女人说的慎重,姚殊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