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桡带着阿志和姚二郎从巡防大营回来,蒋夫人带着藤儿回家了。
两个孩子骑了一下午小马,身上全是泥巴、土块,脸上也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汗水从额头上滑下,把原本沾着泥的脸上冲出一道道印子来,让人看了又好笑、又心疼。
姚殊听见院门口传来的动静,起身迎了出去,见到猴孩子成了这样,失笑道:“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姚二郎脸上的兴奋之色都要溢出来,满是崇拜地看了一眼林桡,高兴道:“姑父今天让我们自己跑马了!”
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又是刚刚开始接触马儿,林桡只允许他们坐在马上让马儿慢慢踱步。
今日倒是头一次,让他们放开来骑。
也难怪姚二郎会兴奋成这个样子。
姚殊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望着两人脸上的擦伤,未免担忧:“这脸,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吧?”
阿志虽比姚二郎年纪小,却要稳重许多,他开口道:“阿娘,马儿跑的不快,况且阿爹教了若从马上摔下来,要用什么姿势着地,并没有摔疼。”
姚二郎跟着点头,“再说,男子汉不摔两下还是男人嘛?”
姚殊没有办法,又不能拦着不让去,只好道:“下次小心些。厨房里有热水,自己打着去洗个澡。”
姚二郎熟门熟路地跟着阿志去了厨房。
姚殊见林桡还站着,不由开口问他:“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进来?”
男人倒是比两个孩子干净多了,至少看上去,身上没有沾着土。
他往前走了两步,脸上的神色在目光对上姚殊时
,一下子柔和了下来:“我怕你说我。”
姚殊倒有些不明白了:“好端端的,我说你什么?”
林桡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来,姚殊这才注意到,他原来一直是背着手的。
天色还亮着,很容易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手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一般,有一个鲜红的长裂口。
如今已经不流血了,瞧着却吓人。
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手掌,皱眉道:“怎么弄的?伤得这么严重?”
林桡受惯了伤,不觉得有什么,可在姚殊眼里,手掌的撕裂显然让她瑟缩了一下,不由心疼。
男人低声道:“今日二郎的马受了惊,跑得太快,我握缰绳时抓出来的伤口。”
姚殊细细去看,果然那一道血痕,像是硬生生拽出来的。
缰绳为了避免断掉,一般都会选用粗糙结实的绳子,大力之下,也难怪他的手会受伤。
“跟孩子们说了多少遍,骑马要当心,怎么你就不知道小心一点呢!”
她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心疼。
林桡的右手往后缩了缩,没有挣脱。
他摇了摇头:“马儿性烈,不服管教也是常有的。”
姚殊不满这个回答,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皱着眉,牵着男人的手,往里屋去。
一边恶声恶气道:“没见过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家里好的金疮药上次都给二哥送走了,如今只有普通的药,用上之后伤口极疼的。活该治治你!”
林桡知道她不过是吓唬他几句,脸上不由挂上了一点笑意,又低声哄她:“真的不碍事。你
没见二郎和阿志脸上摔的到处都是?他们还没嚷疼呢。”
二郎从小习惯了摔摔打打,倒真的没觉得这点疼多么严重。
阿志最开始是龇牙咧嘴喊了疼的,可被林桡眼睛一瞪,便也半句话不肯说了,唯恐阿爹又训他娇气。
可若说娇气,难道藤儿不娇气?
姚殊对阿志的心里活动一无所知,只对着林桡抱怨道:“出门时还好好的,跟着你转了一遭,瞧那摔的!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林桡任她拽着自己的袖子把他拉进屋,一边道:“男孩子本就不能娇养,不吃些苦、受些疼,日后怎么能扛得住事情?”
姚殊找出了金疮药,故意跟林桡拌嘴一般:“怎么就不能娇养了?蒋姐姐把藤儿养的就很好。又聪明又懂事,白白嫩嫩模样又好看,哪里不好了!”
林桡向来是争不过姚殊的,他也不欲在这些小事上面跟她起冲突,只是说起了蒋琪,林桡不由多问了一句:“你和蒋夫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他白天在巡捕府忙,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因此从未见过姚殊口中的“藤儿”。
只是她每晚都会等着他回家,然后同他讲述这一天都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是以林桡对这对陌生的母子,倒也有不少了解。
姚殊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白布条,又把桌上的茶水倒出来些,一边给林桡擦拭伤口周围的脏污,一边道:“蒋姐姐人不错的,只是嫁错了人,过了几年不顺心的日子。藤儿年纪小,身子也弱,最开始蒋姐姐也是为了让藤儿能
跟同龄人多相处,反正县里离镇上也不远,便把孩子送到咱们家……这送着送着,她也送习惯了,可不是关系慢慢就好起来了么。”
说完,她抬头,故意问:“怎么,你有意见?”
林桡知道姚殊的性子,时不时爱给自己这么些奇怪的问题,若是答不好,她是要生气的。
男人便道:“怎么会,你喜欢她,喜欢藤儿,让他们来就是。白日里也有了事情做。”
姚殊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又道:“我可不是天天在玩呢!蒋姐姐今日还送了我一小篮她自己养的兰花……”
兰花不是用盆送,用篮子是什么意思?
没等林桡疑问出声,姚殊便指了指一旁的研钵:“喏,已经捣好了。”
林桡这才反应过来,蒋琪送的是花瓣,并不是供人观赏的兰花。
不过兰花娇贵,寻常人家也养不起多少,送一篮子花瓣过来……也着实是交情好才能做到了。
见姚殊心情不错的样子,男人对蒋琪的看法也带上了些肯定。
他低头看着姚殊给他上药,迟疑着问了一句:“蒋夫人如今带着藤儿,是住在蒋家?”
从前姚殊倒是跟他提过一句蒋夫人和姚县令和离的事,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如今正好说起来了,他便想起来一件事。
姚殊闻言抬头:“是啊,怎么了?”
林桡只问:“你可知好端端的,这两人怎么就突然和离了?”
姚殊皱起了眉毛,莹润的唇也不满地嘟了起来:“什么叫好端端的?就那个五毒俱全的县令,若我同他共处一室,便是半个时辰都忍不得的!
亏蒋姐姐还爱了他那么多年……怎么,你还觉得蒋姐姐不该带着藤儿走?!”
林桡见她仿佛夏日的天一般,脸色说变就变,只好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知道和离的原因罢了。”
姚殊给他手上的地方撒上金疮药,脸上虽是生气的,手里的动作却十分轻柔,怕弄疼了他,一边道:“听说是姚县令这些年纵欲过度,伤了身子……他自己不行了,还非要去街上抢好人家的女儿,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羞!后来让人逮住,若不是蒋家保下他,恐怕这事要闹大呢。蒋姐姐也是知道这事,才下决心跟他和离的。”
林桡的手不自觉动了动,姚殊忙道:“弄疼了?我轻些。”
男人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姚殊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样子,你平时可从不这样的。”
说着,林桡的手也包好了。
她拉着他坐在一边,两个孩子洗澡还要一会儿,阿思也在书房教三宝画画玩,正好两个人可以说说话。
见林桡一副要开口,却不知怎么开口的模样,姚殊催道:“你这表情就明明白白告诉我,有事情瞒着我,快说呀!”
林桡无奈,只好道:“你听完不要生气。”
姚殊晃晃他的胳膊:“保证不生气!”
林桡可不信她的保证,只是既然姚殊非要听,他只好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
“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那时候我们还没搬到镇上来,”他抬眼看了姚殊一下,问她,“你可还记得,姚县令在茶馆拦着你不让走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