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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别流血了,就算我求求你

    姚晁伸手搭在了全神戒备的少年肩上,一边轻拍似是安抚,一边应声道:“是我。李山?”

    小魏愣住了,绷紧了的身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又听姚晁问:“山门处守着几名弟兄?可有发现山匪逃离的踪迹?”

    李山乖乖地答道:“张沛大哥带着我们,一共六人,还未察觉有山匪。方才张大哥瞧见这边有人,便让我来看看……二哥身边这位是?”

    姚晁的手覆在了小魏紧紧握着匕首的右手之上,低声说了一句:“别紧张,是自己人,先把匕首收了。”

    小魏早已经明白过来,顿时臊得满脸通红——

    他早该想到,既然巡捕府的人从山寨门口经过,不可能不把这里的山匪解决掉。

    那他方才一连串的动作,什么让二哥先走,自己留下……不全都是个笑话!

    姚晁早知道少年脸皮薄,连笑都没敢出声,只搭着不肯挪步的少年肩头,带他向来人走去,一边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帮了我们不少忙。多亏有他,今日才这么顺利。”

    走近了,李山才瞧清楚两人的模样。

    姚晁自然不必说,他穿女装的样子,着实把人吓了一跳;而姚晁身前的少年面色很不好,侧脸还蹭出一大片血痕。

    两人浑身上下都狼狈极了,李山见少年不说话,不由问道:“小兄弟是受伤了?快,先去前面坐下来说话……”

    小魏冷着脸拒绝:“受伤的人是他,不是我。”

    说着他动了动左肩,把姚晁的手晃下来,半扭过头去用眼角看着男人,冷声道:“我下山了,你好自为之。”

    见他作势要走,姚晁赶忙拽住了小魏的胳膊:“走什么?不是说让我跟你一起下山?我这腰上还有一大道口子,没了你,我自己怎么下去?”

    李山迟钝的很,对两人的矛盾一无所觉,反而吃惊道:“二哥受伤了?严重吗?”

    他这才瞧见姚晁腰上缠着的红色布条,一时间为他

    破破烂烂的裙摆找到了原因。

    小魏扭头过去看着姚晁,有些怀疑一般,等着他的答案。

    只见男人神色如常,就连声音都是不急不徐的:“腰上有道伤,不严重,只是接下来就不能和兄弟们并肩作战了。”

    李山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二哥赶紧去找大夫才是要紧事……山上还有几匹马,不如骑着下山?”

    一直不肯吭声的小魏气道:“他伤的是腰,还怎么骑马?!是还嫌伤口裂开的不够大?”

    李山满脸尴尬地挠了挠头,姚晁见小魏这样,便知道他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别扭了。

    轻笑一声,姚晁对李山道:“他就是这脾气,李兄弟莫放在心上。”

    姚晁又把寨子里发生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李山连连点头。

    记挂着姚晁的伤势,李山没有多说,便带着两人出了寨门,还叮嘱路上小心,让他们赶紧下山去了。

    等李山回到山寨,便听张沛满脸惊诧地问他:“方才过去穿红色衣裙的人,是二哥?”

    壮汉老老实实地道:“是二哥,还有一个他的朋友……”

    张沛捶胸顿足,懊悔道:“穿女装的二哥啊!弟兄们有几个能有这样的好机会看看!你怎么不让他过来坐坐?!”

    李山是个一板一眼的人,瞪圆了眼道:“二哥腰上有伤,还要赶紧下山找大夫呢!别总想着这啊那的凑热闹,再说了,二哥穿女装,还不是为了让咱们兄弟们安安稳稳上山?如今咱们有惊无险地解决了山匪,二哥却受了伤!”

    张沛先是一惊,接着又担忧道:“男人可不能伤了腰啊,这可如何是好?伤势重不重?”

    “张大哥,你别问了,我也不清楚。”李山摇头,皱着眉一本正经地道:“二哥方才还在关心咱们,如今山匪两个首领已经伏诛,林大哥正带着弟兄们剿灭余寇呢!还是老老实实守着,莫要放松警惕为好。”

    李山为姚晁受伤之事愧疚不已,满心觉得

    应该是伤的不轻,否则不会这样匆忙下山,却不知后者改主意是有原因的。

    他一方面不想让众人围观自己,另一方面,还是不想辜负了小魏的好意。

    此时姚晁正被他架着胳膊,一步一步往山下挪动。

    原本很爱生气的少年也收了脾气,一手按着姚晁腰上的伤口,忍着情绪道:“我就说你不要逞能,明明伤口又裂开了,为什么不同我说?要不是被我看见了,你打算一路上流着血下山?”

    他手心里滚烫的鲜血一流出体外,很快被山风带走了温度,变得冰冷粘腻。

    姚晁温声道:“不碍事,就是流些血。”

    二人已经走到黑虎山下的密林处,虽已经下了山,离镇上却还有一段距离。

    小魏自从发现了姚晁的伤势,就不肯让他自己用力走路了,他吃力地架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男人,脑门上很快就挂满了汗。

    此时的他却顾不得辛苦,只咬着下唇,后悔道:“都怪我想事情只想半截……只知道骑马下山颠簸,却不想下了山还要走这么远的路!早知道还是带上一匹马,也不至于让你现在受这样的罪。”

    姚晁也不知自己究竟流了多少血,感觉到自己即便有再多的精力,随着血液的流失,身体慢慢变冷,也剩不下多少力气。

    可他还是安慰少年:“这怎么能怪你?本就是我受伤拖累了你。”

    小魏还想说什么,却被姚晁笑着打断:“好了,不聊这些。如今已经安全了,咱们慢慢往镇上走便是。”

    他说起了别的话题,小魏心里压着事,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几句。

    可慢慢的,姚晁的声音低下来,少年却有些着急了。

    他主动开口问:“你不是答应我要带我去京城见见世面?不如现在想想,到时候该带我去哪里。和青铜镇上一样的地方,我可不去。”

    姚晁已经闭上了眼睛,闻言打起精神道:“哪有什么世面可见的。今日剿匪这样凶险的

    事你都做了,比大多数人见的世面都多。”

    小魏抓着姚晁的胳膊,心里酸涩极了。

    二哥的手臂一向都是结实有力的,如今软绵绵地垂在自己肩上,就连一贯偏高的体温,如今摸上去也带了凉意。

    只有他的胸口,还是热的。

    他压下恐慌和焦急,撑着姚晁越来越没有力气的身体,强笑着跟他说话:“那可不成,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还能反悔?”

    姚晁感觉小魏的声音慢慢变远,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清楚对方话里的含义,答道:“没有反悔……”

    说着,他还笑了:“答应谁都可以反悔,唯独你不行。就你那脾气,还不闹得满城皆知,鸡犬不宁?”

    姚晁的声音终于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小魏的心跳越来越快,感觉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只大手,用力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二哥,你答应我的,就会做到,对不对?”

    男人没有回答。

    小魏的声音发颤,一直问个不住:“你怎么现在又不开口了?是打算反悔?我跟你说过,不行的!你答应我的事,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怎么还不说话?”

    夜风很凉,他从未觉得,回家的路有这样的长。

    少年按着姚晁腰部的手心一片粘腻,鲜血偶尔垂成一线,滴落在泥土地上。很快姚晁就没有了力气,全部的重量压在小魏身上,没有了动静。

    望不到头的大路,在夜色里一片空荡,一如他突然冷下来的心。

    “你倒是说话啊!就算是打算反悔了,也要告诉我啊!”

    他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脚步却越来越快,声音里还带上了哭腔:“我就知道你爱骗人,还说什么伤口不大,没有流血……不信你回头看看这一路,有多少你自己的血?”

    “别流血了,就算我求求你,还不成么?”

    肩上的人始终没有给出回应,可他浅浅的呼吸,还有微弱的脉搏声,都像鼓点一样

    提醒着少年快走,快走。

    打记事以来,小魏很少哭过,如今在这寂静的夜里,他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

    “早知道我就应该把你留在山上,再不济也能让几个人抬着你下来……”

    “你醒醒啊,你还活着对不对?我都听见了,你还在喘气呢,别想再骗人!”

    泪水汹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就连在他过的最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小魏都不曾流过眼泪,如今,他却连忍着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呜……都怪我还不成么?是我的错,你别不理人,二哥,你跟我说说话啊!”

    肩上原本没有半点反应的人突然动了动,沙哑的声音里冒出两个模糊的字眼:“二郎……”

    小魏先是一喜,接着一愣,赶忙问他:“什么?二哥你说什么?”

    男人像是休息了一会儿,如今又有了些力气,放轻了压在小魏身上的力道,强打着精神道:“我说你像我儿子,哭哭啼啼的样子一模一样,他的小名叫二郎。”

    这个时候,小魏也不顾上姚晁的胡言乱语,别说把他说成他的儿子,便是女儿、孙子、孙女,他都不会不高兴。

    催着姚晁开口一般,他一叠声问个不住:“你儿子多大了?大名叫什么?现在在哪里?他爱哭吗?”

    姚晁其实一直都能听到小魏的声音,只是流血太多,他没有力气开口而已。可听见少年都吓哭了,才不得不出声说句话。

    可对于这一连串的发问,他听是听见了,却连意思都掰扯不明白,只能捡着最后一个问题答了:“他性子很坚强,和你一样,不爱哭。”

    小魏一边掉着眼泪,却笑出了声:“二哥的儿子才不可能像我,他日后的本事,肯定比我大得多!”

    就这样一路上你问我答,往往是小魏问个四五句,姚晁挑着听懂了的答,有时候说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少年也听不出来。

    直到他看到青桐镇的大门,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