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依旧是暴雨如注,没见一点要停歇的意思。
车厢内忽然就再次恢复了安静。
过了一会,沈梧桐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墨三爷。”
“谢谢你。”
这话说不上多么真心专注,但依旧是叫墨元灏挑了修长的眉。
他桃花眼里半眯着,里面笼着淡淡的雾气。
“谢我?”
“是我听错了吗?你居然说谢我?”
这的确很出乎墨元灏的意料,毕竟沈梧桐这个人心思很深,不管他怎么试探都得不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他一向觉得沈梧桐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他救她只是顺手而为,为了自己而已。
这一点沈梧桐如何想不到?既然她什么都想到了,又为什么要说谢谢?
“怎么?刚才救我的人的确是你啊,我向你说一句谢谢,有什么不可以?”沈梧桐瞳孔里眼波流转,车厢里的灯偏暗,就这么落入瞳孔里。
仿佛她的眼底也有了温度。
这还是墨元灏第一次看到沈梧桐没有用那种警惕排斥的眼神看自己。
“嗯,领了你的谢意。”他唇边勾出一抹淡薄的笑意。
“由此可见陆少奶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说着,他眼神骤然一变,浮沉着碎冰般的冷锐。
“不过,我想你的麻烦就要来了。不知道陆总看到你在我的车上,刚才和我也算是同生共死了,陆总会怎么想呢?”
沈梧桐忽然觉察到什么,“你说什么?”
墨元灏笑容更浓烈,满是玩味和恶意。
不等墨元灏回答,黑漆漆的雨夜仿佛被什么撕破了。
一阵刺眼的灯光袭来,侧面有车按响了喇叭。
“紧张了?”墨元灏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
沈梧桐自然也看到车,但她不确定是不是陆家的,这雨夜里视线不好,风雨大作,她看不清楚。
倏地,对面的车上有人走下来,那人的身影差点融入夜色里,手里撑着一把雨伞。
“墨三。”
这低沉冷冽的声音,是……
陆承渊。
沈梧桐记得他的声音,她眼底并没有多少慌乱,只是很意外。
陆承渊居然亲自出来了?她还没有联络陆家的人。
墨元灏推开车门,吊儿郎当的站在雨里,他双手抱胸,哪怕整个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但是姿态依旧闲散慵懒。
“陆总,我帮你护了你的人。这一次,你是不是欠我一份人情?”
“那就要看墨三想要什么了。”
陆承渊撑伞走来,眉目间沾染了些许雨水。
但那双深邃狭长的丹凤眼,却仿佛沉淀了许多的晦暗,阴沉得令人喘不过气。
滂沱大雨里,两个出类拔萃的男人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对峙,他们之间似乎激荡着一股危险的气流,甚至胜过了这雨夜的凶险。
墨元灏打了一个响指,意义不明地笑了。
“那就要看陆少奶奶在陆总心中的价值了。”
“陆总觉得少奶奶值多少?”
这是把问题抛回去给陆承渊了。
沈梧桐也感觉到了一股同寻常的气息。
她不知道陆承渊和墨元灏的过节是什么,但是显然,墨元灏之前和陆承元必定是有恩怨的。
不过照这个样子说下去,怕是陆承渊又要开始怀疑她了。
沈梧桐不能看着墨渊灏越描越黑。
她故意勇气钻出车去。
结果。
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掌,就那么抵上了她的额头。
将她推了进去。
她骤然怔住,抬眼,便看到了长身玉立的陆承渊。
他撑伞,站在车门的位置。
就这么巧合的,用高大的身影将雨中墨元灏的视线都遮掩了去。
他像是一座沉默的山峰,将所有的刀光剑影都抵了在外。
沈梧桐心口忽然就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
又是那种心悸的感觉,愈演愈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多时候她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可这一刻,沈梧桐的鼻子依旧发酸。
很久了吧。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挡在她的面前,为她抵挡所有的狂风暴雨。
在药王谷的时候,师兄会哄她宠她,但不会这样保护她。
师兄觉得,她从来就要面子,强势。
但师兄怎么知道,她就算再强势,再想证明自己,可是……真的有人就这么挡在自己面前。
她怎么能不动容呢?
她可以自强不息,但不代表她就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沈梧桐就借着车里的灯光,看了他的背影很久很久。
她慢慢地眨眼,直到那道身影还在,她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幻想。
其实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她再回过神来时,墨元灏已经不见了。
墨元灏走了。
沈梧桐刚才一直在走神的状态,甚至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
很奇怪,刚才那一刻,她心底所有的感觉都仿佛消失了。
万籁俱寂。
她听不到暴风声,听不到呼吸声,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
她耳畔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她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崩裂。
眼前只剩下了陆承渊的背影,岿然不动。
“还有哪里受伤了?”
再回过神来,陆承渊已经转过身来看她了。
他表情一如往日,瞳孔幽暗深邃。
目光很淡。
但唯独没有怀疑,甚至还有几分柔软和关切。
沈梧桐怔怔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眨了一下眼睛,忽然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你关心我?”
她听到自己沙哑颤抖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这样?他难道不应该质问她,为什么会和墨元灏在一起?不应该怀疑她吗?为什么他现在这样的冷静?
她深深看着他,甚至无法从他幽暗的眼眸里看到一丝冰冷和怀疑。
他依旧沉静。
“怎么?难不成你伤到脑子了?”他蹙起眉,语气不解。
沈梧桐心口又是一滞。
她仓皇地收回眼神,“没有。”
“我就是额头受了一点伤,但是现在没问题了。”
“我已经自己处理了一下。”
她在说谎,刚才光线不好,她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玻璃渣没有清理干净。
但她现在迫切地需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太不对劲了。
为什么心跳越来越快?为什么他明明可以质问自己,怀疑自己,为什么什么都不提?
甚至若无其事的关心她的伤?
沈梧桐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让陆家的私人医生过来。”
陆承渊沉默片刻,“走吧,回去了。”
回去了。
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
一瞬间,沈梧桐的心就径直往下落去。
所有的惊心动魄,都被这一句回去了按了下去。
……
回到陆宅,私人医生已经在等沈梧桐了。
医生担心有脑震荡的情况,建议沈梧桐明天去医院拍片。
她额头的伤也还好,里面只是有一些细碎的玻璃渣子,医生都处理干净了。
处理完一切,已经是凌晨3点过了。
“早点休息。”
陆承渊丢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她的卧室。
他们的关系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一次墨元灏的关系而变得不好。
陆承渊取下脸上的面具,那边的腐烂愈发严重。
只不过,烂是会烂,但是沈梧桐的丹参膏效果不错。
不那么疼痛发痒了。
“陆总,今晚的事已经有眉目了,是封氏的人。”
“但是现在不确定是不是唐小姐。”
宋静急匆匆的进了书房,一脸的凝重。
如果真的是唐蔓歌,那唐蔓歌就太不择手段了。
唐蔓歌是在找死。
陆承渊面容一点点地冷下来,“不管是不是唐蔓歌,她已经活得太久了。”
“当初给她一条生路,她偏要自寻死路。”
“唐蔓歌已经活得太久了。”
宋静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