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凌天提了口气,“鳌家在二十年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当时我的父亲是群雄推举出来的武林盟主。
既是武林盟主,正义名门,自然成了邪教之徒怨恨报复的对象。
十九年前,凌双出世,那时的我,已被先皇密密遴选入宫,安排在皇上身边,随侍在左右,鲜少回家,就连凌双出世,我都未能回家看看她。
而我终于得空回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四岁了。凌双很漂亮,也很善良活泼,父母亲都将她视为掌上明珠。
也许是血缘,即便从出生开始,我们都未见过,可是她十分黏我,总是甜甜的叫我哥哥,我去哪儿,她便跟到哪儿。
而那次,我只在家中呆了三个月。便因先皇之命回了皇宫。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凌双那么小,哭着一直追在我马后,让我不要走……”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竟有微微哽咽。
顾安凉也似乎被他带入进那个故事中,脑中不由自主的勾勒着小女孩儿追哥哥的画面。
“皇命难违,我不得不狠下心离开。我想凌双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伤心不舍也不过一时罢了。待回府父母亲宽慰宽慰便好了。
可是没想到,我离开家不过短短一月,鳌家被灭门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西擎。
我赶回家的时候,鳌家已经残破不已,到处都是残肢血骸。父亲的,母亲的,鳌家上上下下二百八十多口人的血,几乎将鳌府染成炼狱……”
顾安凉震惊,“那,那凌双?”
鳌凌天眼底浮出几缕血丝,
那是他的梦魇,即便现在,他都无法面对的惨景。
拳头,被他攥得紧紧的,骨节发白凸显,恨意将他的脸,衬得几分狰狞。
声线破哑,“我找遍鳌府上下,都没有找到凌双的尸体。一年后,我查到杀害我一家的凶手,终于报了仇。
从鳌府灭门之后,我便一直派人四处找她,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
直到五年前,我才有了她的消息。
或许是觉得杀了鳌府上下几百口人还不足以泄愤,他们将凌双关在地洞内,终年不见天日,与老鼠蟑螂腐臭为伍,每日雇专人只拿少量的食物给她。
后来仇家被灭,每日给凌双送食物的人便断了,想放她出去。
可是凌双经历了亲眼看着家人被杀,又被惨忍关了一年,已经无法面对外面的一切。
从那以后,她仍旧住在地洞内,晚上便出去,找吃的。
这样一过,就过了十年了。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几乎丧失了作为一个人所有的能力。
她害怕光,害怕所有一切,包括我。
她攻击所有靠近她的人,像一个怪物!”
鳌凌天脸庞狠狠抽搐着,眼底涌出猩红。
那段经历,他至今历历在目。
原本天真可爱的女孩儿,却被折磨得不人不鬼,像一个怪物生活了整整十年。
顾安凉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
难怪她第一次见鳌凌双,她的脸色比常人白,那种白,惨淡无关,像鬼。
而她的眼睛,总是很红,还有她的眼泪!
这一切一切的不可思议,在听到了他的故事后,她全都理解
了!
鳌凌天手背的筋络根根暴突,可见说出这段经历,对他而言,是怎样的折磨。
对于他们兄妹二人的经历,顾安凉做不到无动于衷。
相反的,她心里竟也跟着他难受着。
家破人亡,妹妹流离,在找到时,物是人非!
那种情境,平常人光是想想,便觉得难以接受。
更何况,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
鳌凌天紧吸了口气,沉沉盯着她,似乎现在开始,才是他之所以讲这个故事的目的。
顾安凉眼瞳微闪,下意识抿了唇。
“双儿排斥任何人,却唯独,对一人例外。”鳌凌天看着顾安凉道。
顾安凉手微握,已经猜到了那个例外的人是谁。
鳌凌天看了眼她紧握的手,嘴角勾了勾,“你不要紧张!”
“……”顾安凉微愣,又意外看到他嘴角的弧度,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鳌凌天叹气,目光从她身后的窗口看出去,“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双儿为了他,开始学着像一个正常人吃饭说话睡觉,只是仍旧不愿意出门。她依旧见不了光。
我和皇上虽是君臣,可关系却如兄弟般亲密。
皇上因为我的关系,对凌双也照顾有加。他知道我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记挂着双儿。
如今双儿的情况,他看去也多为不忍,所以也将双儿当做妹妹看待,这个我是知道的。
知道双儿听他的,他便让她每日抽出些时间剪剪花草,晒晒太阳,这样不容易生病。
他不过一句话而已,双儿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般
执行。
之后的每一天,无论风吹雨打,她都会出门,去修剪花草。
只不过,双儿或许是因为被关了许久,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她养一些奇怪的花草,养蜘蛛,甚至养毒。
可她总算有些像个正常的人,所以对于她的这些爱好,我非但没有制止,相反,我请人教她制毒。
同时也希望,她能将注意力,从皇上身上移开一些。
毕竟,皇上对她,仅仅只是兄妹之情。
可是不久,皇上便在太后的安排下,与上官正之女上官瑾璇订了婚事,不日便完婚。
双儿听到这个消息,便崩溃了。
她发了疯般的砸东西,将她种的花草都悔了,甚至于,她开始自残。
又像刚找回她时那般,将自己关在黑屋子里。
有一次,下人给她送膳,竟发现她手里拿着一只活生生的幼鼠往嘴里喂,并在下人的注意下,一点一点将那幼鼠吃进了肚子里。
下人吓得大叫着晕了过去。我赶过去看到的,是她满嘴的鲜血,已经从她双眼里不断流出的眼泪。
她就那样戚戚的看着我,有些恐怖,可我却觉得可怜,心疼……”
顾安凉被鳌凌双生吃老鼠那段,惊得脸色发白,喉咙阵阵发痒。
没等他说完,便开口道,“所以,你就去求龙御娶她是吗?”
鳌凌天绷唇,眼底闪过一丝愧色,点头,“我告诉双儿,皇上和上官瑾璇的婚事只是交易。她便求我,让皇上娶她。我……拒绝不了她!”
顾安凉心情很复杂。
他口口声声说
龙御和他情同兄弟。
可是,他到底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交到了龙御手里。
对鳌凌双,她是同情。
但是对于鳌凌天因为对鳌凌双的纵容和愧疚,而让龙御娶她的要求,她不敢苟同!
可是,若换做她是鳌凌天,她或许,也会如他那般做吧?
鳌凌天微微闭了闭眼,搭在膝盖上的拳头又是紧了紧,看着顾安凉道,
“夫人,凌天看得出皇上是真的喜欢你。不然,他也不会不顾权臣反对执意立你为后。”
他说道这儿,忽的停了停,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凌天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夫人成全!”
“……”
顾安凉心头一跳,指尖轻动,尽量保持镇定道,“你说说看!”
鳌凌天拧紧眉,“双儿上次在储清宫一闹,皇上许是顾忌我的颜面,只下了一道秘旨,废去了双儿的贵妃之位,将凌兮宫贬为冷宫,若我便接双儿离宫也可,若不愿,从此之后,她不得离开凌兮宫半步!”
“……”!
顾安凉怔。
鳌凌天看她一脸茫然,便知这件事她或许是不知情的。
抿了下唇,鳌凌天说出了他的目的,“夫人,双儿不能离开皇宫。”
顾安凉眼皮掀了掀,不知道该说什么。
“双儿得知皇上已将她贬罚,状态一下子便回到了五年前,甚至于更为严重。”鳌凌天继续道。
顾安凉眼眸轻闪,缓缓低下了头。
鳌凌天见她不松口,黑瞳闪过一丝失望,抿紧唇,没再说话,打开车帘便要下去。
不想却看见夏琅神色隐晦的站在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