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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惨痛现实1.0

    晚风骤紧,有细细的雨丝飘下来,打在人脸上凉凉的。

    梁时雨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心里有百般疑问,走到宿舍楼转角处躲进暗影里,静静观察卡宴里的顾璇,等了约半个小时,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顾璇的卡宴旁边。在昌平别墅里见过的那个顾璇的助理下车来,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调头驶入辅路,尾灯消失不见。

    她心里有两个疑问。

    第一:欧阳被抓了,现在进展如何。

    第二:光熙是偷窃数据的一方,究竟承担了什么后果。

    这两个问题可以由同一个人回答,现在不急,梁时雨回去安定医院病房里,把手机插在床头充上电,卷着被子睡觉去。

    顾璇趁夜去到机场,飞首尔。

    经济舱,他和张冲的座位没挨着,全程无交流,航班落地,等待Mico来接的间隙,俩人才找了个星巴克,坐下来聊聊。

    张冲也没胖也没瘦,就有点黑,黑里透黄 。

    顾璇疑惑,这段时间你到底干啥去了,是去新东方学厨师被油烟熏入味了吗?

    张冲端着一杯榛果拿铁嫌弃不已,这手艺比我差远了。

    “我干什么你就不用管了,我有两个消息告诉你。第一呢,我这事解决了,我从此以后还是跟着你,你不用担心,再不会有人来找我了。”

    顾璇咬着吸管,吸溜冰美式。

    “那我才要担心,你从此吃定了我,我家有那么多饭能养你,你这么个倔脾气,我可受不了。”

    “你就想儿美事吧,得了便宜还卖乖。”张冲脸色灰灰的,惯性道:“我这么个高配的保镖,上哪里儿找去?”

    这也说明了,他彻底没有回去的可能了。

    顾璇想想,还是为他感到可惜。

    “就那么一点事,过不去了是吗?”

    “是原则问题,人家能放过我已经不容易了。”张冲别过头,整个人向下垂着,像个蒸熟了的蔫茄子。

    到底是被管教了一通变乖顺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璇不愿戳他痛处,扯起嘴角笑笑。

    “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我了,可以少一点儿化音,或者把儿化音放在正确的位置。”

    张冲捧着咖啡杯,看着顾璇,另一只手在桌角无意识抠着。

    “我学了好久呢。”

    顾璇翻了个白眼:“说重点。”

    重点是,青山疗养院的调查有结果了。

    “是萨吉主持给梁时雨的电击治疗,但她不是主谋。”

    2010年5月初,覃教授提出申请,将梁时雨送入青山疗养院,理由是震后PTSD。其后,萨吉前去疗养院,担任医疗主管,主要负责梁时雨的疗养事宜。

    发现梁时雨的那天是2011年4月10日,也就是说,一年的时间里,都是萨吉在陪着梁时雨封闭治疗,不许任何访客接近,同时,也没有任何访客到来。

    在此期间,梁时雨经历了7次电击休克治疗和2次外出就诊。

    “萨吉提供了全部的沟通记录,包括录音和偷拍视频,可以证实,两次外出就诊和两次电击治疗是覃教授的安排,其余就是萨吉的私怨,她的理由是梁时雨不配合治疗,但根据调查,她真正不满的是被安置在疗养院陪着一个病人,她觉得大材小用,埋怨邘指挥不公平对待。”

    同样是邘剑的助理,一个被安排去照顾个病人,另一个做接应支援,萨吉心有不平,觉得邘剑更看重国际关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褚铮鸣,而自己因为出身寒微遭受轻视。她的怨恨全部投射在梁时雨身上,给邘剑的报告都是平安无事,邘剑这一年多的时间被安排在外执行任务,确实不了解详情。

    顾璇翻了个白眼。

    “你少替他遮掩,这事他逃不了干系,等他回来,我跟他算账!”

    张冲咬了咬下唇,反手拿过书包,拿出两张报告,捏在手里不敢轻易递出去,手掌不自控发抖,抖得纸面欻欻响。

    “老板,我相信你是坚强的,但是这事不是轻易能接受的,你先做个心理建设,有关梁医生,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很糟糕,非常非常……”

    顾璇站起来,一把抢过报告!

    这是两份B超检查单,来自昌平的一个乡镇小医院。

    第一份报告:宫内孕,单胎存活,相当于16周。

    第二份报告:因上级单位(青山疗养院)要求,病人罹患精神疾病,终止妊娠。

    “覃教授的供词,段景兰盯上了梁时雨腹中的孩儿。她为了不让梁时雨步曾夫人后尘,强行引产。”

    凌晨的首尔机场人流依然喧嚣,然而霎时间似乎空气冻结,如飓风将一切卷入地狱。

    顾璇身子摇晃,眼神茫然,走出两步,突然摔倒在地!

    首尔办公楼灯火通明,光熙高管齐聚会议室,等待顾璇的驾临。Mico接了个电话,转头看一眼身旁眼神热切的金萝莉和付成华,以及对面许多管理层,摇了摇头。

    “老板突然有事,不能来了,咱们先开会,会议纪要发给他的助理。”

    顾璇和张冲在机场买了最近一班回北京的机票,依旧是全程无交流落地,刚在机场停车场找到灰蓝色卡宴,又有电话进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顾璇吗?我是齐锐,老太太不好,你赶紧来一趟。”

    早上五点五十,西山一处隐秘的私人别墅里灯火通明却鸦雀无声,许多身价不菲的男男女女围了满院子,医护人员忙碌地进进出出。

    段老太太的病床摆在客厅里,显得她像个国宝大熊宝。她的皮肤和白发几乎是同样颜色,呼吸粘滞,神智还算清醒。

    客厅里全部的灯光都打亮了,却依旧昏暗,好似有冤魂笼罩在上空。许多人端庄而肃穆地站立着,无声无息,像是等待命运的审判。

    顾璇下飞机就叫了陈佐锋,在院外聚齐。

    王歆窜出来,拦了拦陈佐锋。

    “我都进不去,你更没资格进了。”

    陈佐锋脚步停下,推了推顾璇:“你快去吧。”

    然而顾璇能走进院子,却走不进房子,还是齐锐走出来把他领进去,却只让他看一眼,就拉着他去西厢房。

    “老太太从前犯过一回病,是一个人民医院叫郑蓝的年轻女医生给她做的手术,这手术的技术只有郑蓝和她的老师两个人掌握。她老师现在犯了事不自由,你赶紧去把郑蓝找来。”

    顾璇退后一步,心中冷笑,面上毫无表情。

    “会做手术的医生成千上万,老太太病情紧急,随便找一个都行啊。”

    齐锐面色不愉:“让你找郑蓝,你找来就是了,别多话。”

    “我不知道。”

    “你装什么傻?”齐锐推他一把:“郑蓝就是梁时雨,同一个人的不同名字而已,就是骗了你的那个女人。早有人看见你俩开着同一辆车去饭馆,你还说不知道?”

    “你知道她出现了,你知不知道她也是病人呐?”

    “她到底是个医生,要是不能治病,要她有什么用?这正是她表现的好时候。”

    齐锐推了一把顾璇。

    “你要懂得轻重。”

    顾璇被推了个踉跄,依旧摇头。

    “医生的命不是命,老太太的命才金贵,哪里来的理论?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

    “放肆!”

    齐锐一巴掌扇过来!

    顾璇躲了躲,没躲过,被打中鼻子,登时鼻孔流血。

    “老太太毕竟是你的曾外祖母,也帮过你。早知道你这么丧良心,就该由着你去死!”

    “那就让我去死啊,我死了,她不是更清净吗?她嫁了个女儿给顾长河,自己也一并嫁了,两母女一边作恶一边要贞节牌坊,恶心不恶心?你又是什么货色?伥鬼吗?”

    顾璇抬手抿了抿鼻血,看看自己染血手指,笑起来。

    “同一时间,我出车祸,我媳妇儿被陷害,我亲生孩子被人害死,我弟弟被段景兰抢走,顾家全军覆没。是谁搞的鬼?要问为什么没人救老太太,你让她问段景兰!我伺候不了!”

    顾璇转身就走。

    齐锐啧了一下,赶紧跟上,在顾璇出门前拉住他,反手关上门。

    “你先别着急,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时候有孩子了?你和梁时雨,你们俩名不正言不顺,空口白牙的就说有孩子,骗谁呢?我知道你一向示弱,只是也要有个限度,大事当前,由不得你装可怜!”

    齐锐转了一圈念头,态度缓和了些。

    “老太太多疼满儿你是知道的,她也疼你,要知道你有孩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害你媳妇儿呢。你快让她来救老太太,老太太好了,有什么冤屈也能给她做主啊。”

    顾璇低头看着地面的砖石,这是仿古青砖,古法烧制,一块两尺见方,满布花纹,只一块就七万块钱。

    而梁时雨呢?背个十五块钱的帆布包,抓一把瓜子就当礼物了。

    “我朋友没资格登门,我的媳妇儿要有用才行,你们真是好大的威风啊,谁给你们的权力?”

    顾璇嗤笑:“满儿,你还有脸提满儿?当初我找老太太,求她劝段景兰放过满儿的时候你可就在场呢,你说的什么你忘了?”

    齐锐拉住顾璇:“别东拉西扯的,救老太太要紧。你要是不带梁时雨过来,还真用不着她,我可以把覃教授请出来。”

    顾璇甩开他的手,理理衣襟。

    “给你一个更好的建议,你下地府,求阎王改生死簿。你们那么大的权力,这点小事不会做不到吧?”

    齐锐脸色铁青。

    “齐若愚可是你的盟友。”

    “你这个亲叔叔都不救他,我没那本事。”

    顾璇冷冷看他一眼,转头去主厅,满脸是血。

    众人皆是一惊。

    躺在病床上的段老太太抬了抬手。

    顾璇上前,跪下,拉着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嚎啕大哭。

    “老太太啊,你可不能走啊,我无能,我救不了你,那么多有本事的人,他们会想办法的,他们也一定会有办法的,您等一等,等一等啊……”

    满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候不哭不合适了,都捂住脸,干嚎起来。

    顾璇一哭,鼻血淋淋漓漓流下来,他也不管,任由鲜血滴滴答答落在病床惨白的床单上。

    “齐锐打我……老太太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满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疑问,有人愤怒,更多是茫然。

    齐锐追过来,看见满室恸哭的人,颓然刹住脚步。

    顾璇哭得情真意切、泪洒满衣襟,满脸血痕,甚至濒临昏厥。

    门口“咣当”一声,王歆和陈佐锋冲进来,将顾璇架着扶起来。

    陈佐锋大怒:“你怎么了?谁打你了,你别不敢说,这时候有谁敢欺负老太太唯一的血脉?”

    在场的人都看过来,也有人问是怎么回事。

    顾璇只是哭,指着齐锐,很害怕的样子。

    “小齐,你别太过分啊!”有人不满。

    齐锐:……

    陈佐锋架起顾璇,扶他出门,临出门前,顾璇看了一眼齐锐,突然挣扎停住,劈手指向他。

    “老太太一向最疼你,她如今重病,你不管不顾,你有良心吗?简直是狼崽子!你们齐家从上到下就没安好心!”

    齐锐简直傻了:“顾璇,你找死吗?”

    顾璇哭倒在陈佐锋肩头:“我说得是实话,你却要杀我……你安的什么心?老太太可还在呢!你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当段家没人了吗?”

    王歆看不下去了,劈手拿了个摆件砸在地上,指着齐锐:“贱货!你横什么横?你自己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老太太没少给你好处,你不仅不知道感恩,反倒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现在眼看着老太太不行了,你要欺负老太太的曾外孙,你要当家做主吗?”

    齐锐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没说出话来。

    病床上的段老太太痰哽住喉咙,纵有千言万语,只能眼看着恶果发生了。

    “哎呀,这话也太难听了。”有人拦了拦:“顾小少爷本来就身体弱,快去休息吧。小齐你也别太张狂,这什么地方,还轮不到你说话呢!”

    众人纷纷指责,齐锐就算有心辩驳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