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洋海岛，焰火升空，篝火晚会载歌载舞，宾客比预想的规模扩大了数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比预想的要复杂很多。
顾璇刚刚做完手术还不到四十八个小时，止痛药彻底失效，勉强撑着离场，被扶着回房，而大床上铺满玫瑰花瓣，摆成心形。
Mico快速收拾好了一切，费娅把顾璇放平在床上，拿出随身医疗箱，拉了一个衣架当输液架，调配好输液瓶挂上，给他输液。
一针见血，她迅速挽起软管，贴上胶布固定，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手指带来滑腻温暖的触感。
顾璇忽然笑了。
“梁时雨最不会打针了，她自己也说，偶尔想给病患亲力亲为一下，人家反倒要埋怨她手艺生疏。”
费娅美丽的大眼睛眨呀眨，湿漉漉的。
房间里仍能听到外面人们的欢呼和歌唱，两个失意的人彼此相望，更显得失败难堪。
“你别怪她，她就是那样一个人。任务第一位，私人感情往后排。”顾璇捂着腹部，忍痛道：“今天当着股东的面，很多事我没说。其实光熙和她的仇恨，并不只是偷窃试验数据，很可能涉及人命！”
费娅观察着床旁监控仪的数据，瞥顾璇一眼。
其实，她跟欧阳这么久了，多少也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没有善果的，欧阳自己也常常怀有不配得的心理。
但是梁时雨，自己确实是相信她的。确实没想到，她会利用自己。
“我想跟你说，其实覃教授对梁时雨也不见得有多好，反倒她对孟河很好。这是我听欧阳老师说的。仿佛覃教授的公子谈了个不太合适的对象，而梁时雨帮忙掩护，覃教授很生气。”
顾璇脑中瞬间闪现一个人影！
不等顾璇回答，赵惠宜走了进来。
“哎，姐妹，你是医生还是间谍啊？”
费娅回头，指着她大骂。
“你又是什么律师？离婚律师吗？”
赵惠宜瞪着她，脸色难看。
“我倒是想，没人给我这个机会。”
她走来，坐在床边，摸摸顾璇的额头，冰凉的，没一点热度。
“所有人都指着你呢，你这个老爷们不能倒！”
顾璇躲开：“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你别像摸狗一样摸我。”
赵惠宜的手悬在半空，有点尴尬。
费娅怒了，霍然起身，一把抓起赵惠宜的领子。
赵惠宜彻底没见过这等莽夫，一时间没法还手，硬生生被提着站起来。
“这是我的病人，你有安慰的话说两句，没有就请出去！”
费娅说着，抬手往外一扔！
赵惠宜像个小鸡仔似的被丢出去，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简直想撸胳膊挽袖子干她！
“你nn的！”赵惠宜叉腰大骂：“你自己还不干净呢，有脸说我？梁时雨骗你什么了？她说得都是实话！你和欧阳分明就是一伙的！人家肯把你放回来，肯定你当了污点证人，也不一定你说了什么！”
“那天打牌，梁时雨赢了钱却没带走，都放在牌桌上给你了。你反倒说她和熟人打牌出老千，不地道。你这种人，占尽便宜还要找别人的过错！无耻！”
“都闭嘴吧！”顾璇沉声喊Mico，让他把这俩人安排到同一间套房里。
“她俩愿意打架就让她们打，打个够！”
Mico从未见过今日这等盛事，忙得头脚倒悬，正愁客房不够，现成就有了解决方案，立马答应。
费娅也应承：“好啊，有什么意见，你尽管来！”
赵惠宜评估了一下武力值，自己这一米五三的身高，八十斤的体重，恐怕还是有点勉强。
“顾璇……”
顾璇挥挥手：“快走吧，我疼死了。”
Mico有心关心老板，却还要照顾两位女士，只能先走一步。
半个小时后再回来，见顾璇没睡，脸色好了一点。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照顾他喝了，小声发问。
“老板，你今天好威风啊。”
“威风个鬼！家业都保不住了！”
“我听到有些老头子议论，说你是 ‘中兴希望 ’，中兴是哪家公司？”
顾璇疼痛稍减，忽然一阵无语，招呼Mico上前，在他脑门上敲了个栗子。
“去帮我把王歆总请来。”
房门关闭又开合，王歆走进房间，Burberry的风衣沾满露水和海沙，半条裤腿湿透。
他两手合着，神神秘秘的，到床边才打开，是一颗橙黄色的太平洋宝螺。
顾璇笑起来，扯过枕头半躺起来，接过海螺，对光照照，修长的手指捻成兰花。
王歆一阵想笑。
“你哥如果在，看这娘们唧唧的手势就得打你。”
顾璇下意识把翘起来的三根指头收回去，埋怨一句：“他打我打得还不够，哪天我把家业败光了，把他气得爬起来，正好接着打。”
顾璇放下海螺，抬眼看他，这是个很威武的男子，信奉拳头定江山，记得他从前动不动和哥哥打架，两个人把房顶掀了，鼻青脸肿的搭着膀子去喝酒。
思及此，他眉头微蹙，哥哥，还是哥哥吗？
真是一团混乱……
王歆定定地看着他：“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是顾圻的孩子。想从前我还问他要过你，被他抡着棒球棍子追了好几层楼。我那顿打，挨得不冤。”
虽然从前看顾圻的态度不寻常，他却没那么狂野的想象力。他也质疑过，顾璇就是个私生子，还不是顾长河的私生子，是他小媳妇偷人的孩子，那就完全没必要多理会嘛，你愿意给他一口饭吃也行，但毕竟名声不好。你出去交际还是少带他，免得人家议论，你又要抡拳头上，早晚碰上一个你惹不起的人，白白丢脸。
可顾圻不仅养了顾圻，还不许别人多说一句不好听的，甭管对方什么来头，触到他的逆鳞，他想方设法也得把人弄死。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一个两个出头鸟被宰了，圈子里也就没人再说什么。
其实顾璇也尴尬，好多次宴会玩乐的场合，王歆见着他一个人在天台、走廊或者什么角落里透风。当着顾圻的面，有人捧场逢迎，背地里其实没人搭理他这个“顾二少爷”，走过路过只当没看见。
“你这身份如果是光明正大的，这么多年得过得多风光啊。像付成华那种毛头小子，沾你的边都沾不上。顾圻真是个混蛋！他往那一躺倒清净了，连累你。”
王歆抓握住输液管，用手心捂热液体。
“七年了，我看顾圻是没希望了，所有一切都指望你，你也难啊。我是愿意帮你的，但我……”
顾璇抬脚踹他。
“少来趁火打劫！”
王歆不躲，被踹了一脚，反而抱住顾璇的腿，放回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男人家开个玩笑，不当真的。我跟顾圻是哥们儿，就当你是自家弟弟。他打了我一顿，但也说，万一什么时候他顾及不上，让我照顾你，这是他原话。”
顾璇眼底湿润，今天的场子，他听得明白，王歆和齐若愚是打配合，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背地里早就商量好的。
“虽有这句话，但我没我哥那些本事。出了事我也慌，连找谁都不知道。你们愿意帮我，我很感激。”
“你小时候虽然你不言不语，但我知道你一向聪明。你能看出来，我俩也就没白演这出戏。有些脏话，咱自己人说了，别人没话说，你听了，也不会那么刺心。”
王歆眼眸深沉：“这只是个开始，算不得赢。”
顾璇腹部抽痛，他挣扎了一下，眉角滴下汗珠。
王歆吓了一跳，赶忙按住他。
“你到底是怎么了？”王歆站起来，看挂在衣架上的药水瓶，怎么看，怎么不善。
“是刚才骑马受伤了吗？”
顾璇缓了半天才从疼痛中解脱出来，身上一层虚汗，无力地躺倒在床上。
“欧阳合万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他跟我哥是什么关系？”
“欧阳……”王歆想了半天，还是摇头：“顾圻出事的前两年是有说过认识了个人民医院的大主任，我们起哄让他把人带出来给大伙看看，他没敢自作主张，还得去问问人家的意见。说来好笑，所以我也就记住了这事。但后来没下文了，想来是人家不愿意吧。”
顾璇深深呼吸，冷汗涔涔。
“我知道了。”
“那梁时雨……”王歆眼睛眯了眯，有寒光闪过。
顾璇一抬手。
“她是我媳妇儿！谁也不准动她！”
“那你可要想好了，外面可有人说你和女朋友合起伙来演戏，套集团的资产呢。”
“爱怎么说怎么说。”顾璇前所未有的强硬：“让各位老板贱卖股份，各位老板也不会同意。但是，想要狮子大开口，我也没有有钱的爹妈给我托底。大家各自留点面子，别撕得太难看。”
“这口气，跟你哥……”
顾璇眉头一紧！
“不说了不说了。”王歆很欣慰地笑起来，拍拍他的手背：“你好好休息，有事别强撑着。”
送走王歆，顾璇摸过手机，打电话叫来费娅和齐原野。
“原野兄，你现在带着费娅回去。你接替罗奥的位置，费娅替你。”
齐原野当然愿意，但是……
“罗奥还在呢。”
顾璇摆摆手。
“他也可以不在！”
齐原野不明白。
费娅摇头。
不行，顾璇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她不能走。
齐原野看看顾璇，询问他的意思。
顾璇虚弱疼痛，内心也生出一丝软弱，看着费娅，点了点头。
他看向齐原野。
“原野兄，你先回去，等我。”
齐原野应了一声出去，又叫了费娅出去，跟她多了解一些情况。
顾璇调高止痛泵的剂量，想趁着药劲儿昏昏睡去。但心中仍翻滚着，给罗非鱼发了个短信。勉强转过头，看窗外跳跃的焰火。
洁白的海岸，美丽的月色，本该你我牵着手漫步在沙滩上，互诉衷肠。
这么美好的夜晚，却是天各一方。
你可真够狠心……
顾璇悄悄擦掉眼角泪滴。
罗非鱼的消息终于来了。
“跑去泰国那两个人捉住了一个！”
“太好了！”顾璇精神一震：“人在哪里？”
曼谷街头的一辆黑漆漆的保姆车里，有个从侧颈到大臂纹满黑龙的家伙蹲在座椅下方，昔日臭名昭着的通缉犯里桑。
就在半小时前，他的同伙被抓了，他幸亏跑得快，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些人，也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命运。
肥胖的一只手伸过来，通话的手机放了外音。
“你有没有家人朋友？开个价，我把钱打给他们。”
里桑立马说出名字和账户号码，他知道自己没活路了，但能换来一笔钱，也算是行业公平交易。
他开了个价格。
“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是谁指使你伤害浅水厝老宅里的人？”
“阿白给了我五万，让我干掉她。价钱太低，我不答应，最后说定了废她一只手。”
电话对面沉默着，有电子音急促响起。
顾璇床头的心电监控疯狂报警，门外费娅立即冲进来。
顾璇按住手机：“你出去！”
费娅脚步一顿，被随后赶来的陈佐锋拉走。
陈佐锋想凑到床边，顾璇却摆手，让他守住门口。
“阿白的上线是谁？说出来，价钱翻一倍。”
“是欧阳。”
“你如果骗我，你的家人我会找到他。”
里桑道：“我明白规矩，谁问我我都这么说。”
“那么你真正的老板是谁？”
“是顾圻先生，过去我为他做事，阿白是专门负责联系我的。”
“段景兰有没有让你为他做事？”
“都是阿白联系，我不知道。”
“最近7年，你有没有做过事？”
“有的，一年前地震，我混入灾民队伍，干掉了一个叫严庭月的女医生，伪装成割了大动脉自杀。还把一个叫邘剑的压进小学校的废墟里。
顾璇无声坐起来！
“还有呢？还有没有？”
有车子启动的声音，罗非鱼惊恐喊起来：“有话快说，再晚就要被发现了！”
“有一个青年来救人，干掉了我的同伴，我也给他一点颜色。”
顾璇挂断电话，心内天人交战。
干掉他，灭口，这事就永远不可能有人知道了。但如果放了他……
“罗非鱼，带他来见我！”顾璇咬了咬牙：“我把逐逝给你！”
“你这是要我的命啊！”罗非鱼电话对面喘着粗气：“等着！”
陈佐锋急忙过来，想拦也拦不住，电话挂断了。
“你把逐逝给谁啊？那块钻石少说也是几十个亿，能救命的！”
顾璇满脸冷汗，虚弱地抬眼看着陈佐锋，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锐利。
“这一样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