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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哲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去文学院找他,一起去吃小说里写的俄式西餐。

    她会鼓励他写诗,会给他读莎士比亚,读徐志摩,读北岛。

    会和他说起班里的同学。

    也会说起,她的父亲。

    其实郝哲那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尤其是那次她喝了酒后,在他和她说了,自己父亲的死因后。

    她很激动,质问郝哲为什么恨他哥哥,“你哥哥可以为了你和你母亲去杀人,杀的还是父亲,你知道他有多爱你们吗?一个人肯为另一个人下地狱,那是多纯粹的爱。”

    她太激动,那夜喝了很多酒,也讲起了她的父亲,流着泪说她父亲是个很好的人。这简直和最初她说的重男轻女毫不关心的父亲非常矛盾。

    她喝醉了描述的父亲,是个老实的技术员,家里没什么钱,但她小时候想要什么父亲都会买给她,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这和她之前说的重男轻女家庭,还有个弟弟,完全不一样。

    郝哲看着她描绘过去时笑着流泪,情不自禁的叫了她一声阿瑶。知道她以前说的是冯云的家庭,而她是叶小瑶。他不知她为什么总是在不经意间扮演冯云,却也明白此次此刻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她听郝哲叫她阿瑶,却很反感,哪怕醉的不清醒了,也很抵触,一直强调自己叫冯云,“叫我小云,我说了,叫我小云。

    你对我来说不一样。

    外面的人,都叫我的名字,可我一点都不喜欢我的名字,我因为是阿瑶才经历这些。郝哲,我把你当做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叫我小云。”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冯云这个名字,她热烈,真诚,善良。可我什么都不是,我卑鄙,自私,活的阴暗,是我对不起她。”她指着耳后的那颗红痣,“听人说,只要纹上和她一样的痣,就会带着她的希望一起活下去。

    如果传说是真的,我纹上她的痣,我们灵魂就是一起的,那我希望我更像她一些,在外我只能做叶小瑶,在你面前,阿哲,我想做小云,做那个特别好的小云。

    郝哲,这些年我真的好累啊,很多次我都要坚持不下去了,我不是多善良,我只是对她愧疚,我想如果我身上有一半她的灵魂,我是不是就不会想放弃了。

    在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也会好好活着,因为我身上还有她的印记,我们要一起过好日子。

    她的命很苦,我也很苦,可我们一起,只要努力,赚很多很多钱,只要成为特别优秀的人,就会有人来爱我们了,对吧?

    那样纯粹的爱我,就像爸爸一样,我知道爸爸现在离开我,只是为了以后给我更好的生活,我也要努力啊,不要爱我的人那么辛苦。

    我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我会活的好好的,我们一定都会幸福的对不对?”

    “你那么喜欢冯云啊?”喜欢的都想成为她,甚至私下里让他叫她小云,郝哲不免心里羡慕,一个人可以在另一个人心里重要到这种程度?

    他其实去打听过真正的冯云,知道冯云休学了。

    “你想念冯云吗?可以去找她啊。”

    她却摇头,趴在桌上,可能是真的醉了,她哭了,“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那夜真的醉了,她语无伦次,说着醉话,前言不搭后语。

    郝哲却万分心疼,因为他早看出她的故意接近,一直以来她的开朗纯真和刻意模仿母亲的习惯,其实他都看得明白,只有那一次,唯一一次,真情流露出那般无助的哭泣,才让郝哲感受到她和他的心是贴在一起的。

    也是那一次她讲了自己的秘密,说起了自己十几岁时的遭遇,每一字一句打在郝哲心上,震撼的他几乎颤抖。

    在她说起母亲的背叛,将她送给恶魔时,他忍不住去拥抱她,就像拥抱儿时被亲人背叛的自己。

    听了她的经历,郝哲甚至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恨,都像个笑话,和她比起来,他遭遇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关了灯,昏暗的房间里他看不见,只听到她退却衣衫的摩擦声。

    他心跳的极快,咽着口水,不知她要干什么,她则抓着他手放在她的身上,瞬间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让他心惊。

    震惊的他甚至感到恐惧,而她带着他,摸着她一寸一寸的肌肤,“知道吗,爸爸走后,家里那场火是我点的,我想和母亲同归于尽。

    可新闻上都说人在烧成灰前,就会因吸入大量烟尘而死,周围邻里发现着火就会来救,我真怕我死了,收尸的人看到我身体上那个魔鬼用刀子刻下的侮辱的痕迹。

    所以我,是我自己,放火前,拿烙铁,一块一块将那些他刻的字烫掉,如果那些痕迹永远弄不下去,我就用新的,哪怕更丑陋的烧痕,掩盖曾经的凌辱。”

    她抓着他的手,放在胸口,后背,“这里这里,我就拿烙铁,一块一块烙上去。每烙一块,我就告诉自己,忘掉那个人对我的凌辱。

    阿哲,你能明白吗,那些伤害,不是魔鬼留下来的,是我的妈妈。他那时每在我身上刻一刀,就提醒一次是母亲不要我了,是母亲带我去的,是母亲为了讨好他,保住她所谓的‘爱情’,把我送给他。你知道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吗?

    她背叛爸爸,背叛我,只为了她所谓的‘爱情’,真是可笑至极。”

    郝哲说着当时那女孩描述的自己的经历,包括陈立在内,审讯室里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尤其是女孩说自己拿烙铁掩盖刻痕的时候,那场景根本无法想象。

    整个审讯室里沉默一片,只有郝哲带着哭腔的回忆。

    那天晚上,女孩真的喝多了,她靠在郝哲肩头,讲着自己的经历,眼泪顺着他的脖颈滴在他的心口,她说的很具体,那些细节过去这么多年她都历历在目。

    说到十几岁时母亲和父亲总吵架,不满他只是个科员,讲到母亲出轨,父亲也不肯离婚,母亲魔怔了一样听那个叔叔的话,甚至想给父亲下毒,只为了离婚。

    也讲到了母亲把她带到出租屋去,让魔鬼降临。

    她记得那处出租屋离横山寺很近,她甚至能听到隐隐的钟声,可她求遍世间神佛,都没有逃脱恶魔,她那一刻绝望的明白,这世上没人能救你于水火,因为这是你的命。

    然而她被虐待后,母亲却扇她耳光,说是她勾引的那个叔叔,说如果不是女儿,那个叔叔那么爱自己根本不会抛弃她,母亲疯了。

    可母亲也确实被那个魔鬼利用殆尽后抛弃了。

    叶小瑶回想起十几岁那年,那个黑暗的时刻,真正的伤害不只是魔鬼的凌辱,更多是母亲的背叛,让她崩溃至极,“我根本活不了了。”

    可父亲找到了她,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哪怕母亲那时已经害怕,跪下来求她不要告诉别人,叶小瑶还是和父亲说了实话。

    她记得父亲愤恨的抱着她大哭,追问那个魔鬼的特征和住址,为了让她有信念活下去,软弱老实的父亲成为了修罗。

    他把母亲打了,关在家里。

    他告诉叶小瑶,不要怕,他一定会让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