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不可思议,“你什么意思?”
魏良开始缓缓回忆,他爸当年负责清水湾的规划,本来就困难重重,各方都想在这个项目里插一脚。
当时落在他爸魏清头上,也是因他爸这个人性格比较耿直,这个项目省里不少人看中,上头给了他爸,既不得罪人,还能最大公平推进项目。
他爸也是为了这个项目天天加班熬夜,其实如果清水湾规划推行好了,对当地经济发展有很大的好处。
可民众先期肯定是觉得有损失的,所以拆迁难以进行下去,这也是每个大项目推进最难的环节。
要说服教育,让本地人看到未来的前景和大局。
但他爸走了几次现场,嘴皮子都磨破了,还有许多人没有说服。
他爸也在这些走访中渐渐了解到民众的需求,他就想向上面申请惠民的政策,当做加码在拆迁条款里。
然而这个申请并不顺利。
清水湾项目水太深了。不仅下面的开发商层层关系利益错综复杂,上面也是利益交错。
到了他这个执行主任身上,就全是困难。
魏清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在省里这么多年其实清清楚楚,他不是那种完全刚直的人,也陪着笑。
但对他来说,别人如何他不管,只要保持自己本心就行。哪怕这么多年他都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任而已。
这一点上他妻子是非常支持的,虽然总埋怨,他家总被亲戚孤立,因为求着他家办事都推三阻四,明明是个主任,可家里还住着妻子当初分配的老房子。
儿子一开始也并不理解父亲。
明明都是这样出身的子弟,他却被其他子弟排斥和孤立。
他转去了普通中学,就为了不和其他人的儿子打交道。
可外界不明白,以为他和那些子弟一样享受着特权,所以魏良小时候,既要承受议论,又完全没享受到这一分一毫的特权待遇。
为此年少无知的魏良,还和父亲就这个问题发了很大一次脾气。
这是魏良今后人生最后悔的事。
他有时候在想是不是自己和父亲闹,父亲才会后来做那么多错事。
可他也清楚,父亲的为人。
父亲在省里存在感特别低,说不上话,可又如何,父亲说人活于世天地良心,小时候的理想就是为大家办实事,现在已经小部分实现了,人生没什么遗憾了。
可真的没有遗憾吗,父亲?
午夜看到父亲在阳台上抽烟唉声叹气,看到父亲对着电话恳求说软话的样子。
那些人见面滴水不漏却含沙射影的讽刺,父亲都只能装傻充愣的忍耐。
魏良不懂父亲在坚持什么。
尤其是清水湾这个项目,刚落到父亲头上的时候,其实魏清也很惊讶,按理来说这种项目根本到不了他这。
但魏清也觉得是上面想搞好这项目,给他机会。
所以特别卖力,几乎现场都亲自去。那段时间他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更是愁白了头发。
但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父亲几次申请惠民政策都没过,拆迁推行不下去,上面给他施压,下面不配合。
魏清那几天都很晚回来,家人担心,他只说没事。
但有一天不知为何喝多了酒,他和母亲的对话,魏良无意中听到,印象极深。
父亲问母亲,“我最初想要走上来,是因想当个好的决策者,但如果成为决策者,首先要变成一个自己讨厌的人,该怎么选?”
母亲看出他的意思,询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父亲却摇头,说人生在世,大丈夫总想建功伟业,自古皆是如此。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行情商不行,更是脖颈子硬,可这些并没有带来可以帮助他人的条件。
只有获得权力才能展示抱负,可获得权力的过程却龌龊,这是他所犹豫的。
“那天之后我爸就变得很不对劲了,早出晚归,惠民申请倒是下来了,但他人变得不积极了。
并且他开始和母亲生分,不常回来,母亲在他衣服上发现了口红质问他,父亲发了好大脾气,说为了工作为了项目为了这个家付出多少,他们不懂。
父亲一下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但他清醒后又痛哭后悔。
他竟然还要和母亲离婚。
我猜那时候他就知道要出事,也幸亏他和母亲早早离了婚,否则他死后我和母亲没那么好脱身。
总之他变得很不一样,还说要让母亲带着我出国留学。
他明明以前很不喜欢崇洋媚外,更不喜欢送孩子出去留学,可他那时全变了。”
魏良心思重,专门请了几天假跟着父亲。
他发现父亲下午从办公楼出来去鱼塘,又从鱼塘再去别的地方,车子七拐八拐的,他跟丢了几次,出租车司机都没跟上。
再后来魏良铤而走险,拿了家里车子的备用钥匙,躲进了父亲的后备箱。
才发现父亲中途换了车,有人来接他,换了别的车,他从后备箱出来,就打了车跟上那辆面包,发现那辆车其实一直在兜圈子,实际上最后又回到了清水湾。”
“什么,那个消金窝就在清水湾?”
“没错。”
当时魏良也很诧异。
只是那个地方在清水湾一处鱼塘后身,如果从鱼塘正面看,就在鱼塘水下面。这个构造相当奇怪。然后他看到父亲被蒙着眼睛带下车。
他根本靠近不了门,也不敢离得太近,那边有村民打扮的实际上是看守的,一直在鱼塘附近。
他拿望远镜观察那地方几天,想看看人从哪出来的,又从哪进去的。
可根本找不到口。
但魏良也没有放弃,他原本就学绘画的,对建筑设计感兴趣,平时喜欢看建筑图纸什么的,他按照自己的理解,如果这个鱼塘下面真的有空间,势必要有通风管道。
他找了好多圈,好多天,终于找到了位置,还是看到一个看守去一边抽烟,烟的风向,让他判断出通风管道在哪,好在他当时非常瘦,他爸再次来的那天,他从通风管钻了进去。
里面很窄,只有风扇呼呼的声音,他几次险些被风扇搅到,用了好久才进去。
落地的在一处走廊里,里面的装潢豪华令他震惊。
魏良不敢在走廊上走,这里的格局像树杈一样,包间私密性极好。
他曾在外听着看守说,把他爸带到最里面包厢,所以他一直走到最底,门上有密码锁,他想了想输入了他和母亲的生日,竟然打开了。
这是多么讽刺,专属于他父亲的包厢,那种掩藏人性堕落的包厢开门密码,竟然是他和母亲的生日。而他的父亲那时候不是已经抛弃妻子了吗?
然而更讽刺的是,他看到了里面不堪入目的一切。
父亲像只狗一样的跪在两个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身前,屋里烟雾缭绕,父亲在吸食什么东西,女人把他要吸食的东西放在自己胸口上,父亲就像是个哈巴狗一样凑过去。
那画面颠覆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