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车夫惊怒冷斥之后,压着心虚,警惕地左右转头看了看。
学堂这条路,除了学生,走的人并不多。大门前几个巡逻的护卫,也是见惯了送货送银子的,虽不时朝这边看一眼,倒是并没有上前来盘问。
车夫忙拉着粉岚,绕过马车,借着车身避开那几个护卫的盯视。
“粉岚,你没告诉皇后,这里有十车金子么?每辆车上四大箱子,足够她的四十所学堂用的!”
“金子?!这竟然都是金子?”
粉岚眉梢悚立地放眼望去,十辆马车,队伍整齐,每辆车都是四匹马拉着,车身都是铆钉结实钉着的,箱子上面蒙了防雨布,看上去像是寻常拉货的车子。
“梁大人,您打哪儿踅摸来的这么多金子?若是来路不明,可是要进刑部大牢的!”
“甭管这金子打哪儿来的,你再进去与皇后说一说。”
“我不去!”这厮当她粉岚是傻子呢?“这会儿我该回去歇着了,晚上我还要做生意呢!”粉岚拿帕子压了压额角的冷汗,唯恐一会儿皇上皇后出来,这就急着要走,手肘却被突然伸过来的大手扣握住。
车夫眼底陡然爆出一股杀气,“事情没办成,你休想离开!”
粉岚不是看不出,这些个怂包凑齐了银子,算计皇后娘娘。得亏皇后没应,否则,当着皇上的面,她这样设计陷害皇后,回头查出来,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梁大人,你们这凑银子时,也该看一看这学堂的规矩,皇后娘娘说白纸黑字都写清楚,就算不是我粉岚再去给她磕一百个响头,她也不要!”粉岚见他不肯松手,愤怒地拧手臂挣开他,“你若要找我伺候你睡觉,我定把您伺候好。再叫我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我死也不会去!”
车夫扯住她的手臂,“今日你去也得去
,不去也得去!”
见他眼底露了杀气,粉岚不敢再硬拼。“皇上刚就坐在皇后身边,一直若有所思地瞧着我,我这前胸后背,都被他看得透心凉了,恐怕你们这计谋,早就被皇上洞悉了。”
“什么!皇上也在?你怎么不早说?”车夫恐慌地扶了扶头上的斗笠,不等粉岚应声,再不敢迟疑,忙示意车夫,“快,快,把银子都运走。”
粉岚扶了扶发髻,忙又追上去,柔香软语地笑道,“梁大人,今晚您可一定要来花楼呀,我等着您!”
“滚——滚……滚……!”
“死没良心的,用完我就过河拆桥了?咱们走着瞧!”
粉岚目送是辆马车走远,转而便返回学堂。
学堂门前的护卫忙拦住她,“不是刚出来么?怎么又进?”
“两位将军通融,刚才那一伙子人要害皇后娘娘,粉岚必须进去通报!”
***
琴房所在的楼阁,就在练歌房的正背面,两座楼阁虽然距离较近,却没有任何杂音传出来。
缎瑶在二楼的露台上凭栏而立,俯视着楼下栀子花树下踱着步子的皇帝陛下,淡冷地对一旁的清璃道,“我早就知道,你断然不会依着我的意思去做,不过,我也提醒你,你是皇后,有些事,有些人,该放手,还是放手的好!”
清璃知道她对自己仍有抵触,碍于父亲还坐在书房内,她强忍着没有大声争执。
“我这样做不是为银卿,是为给学堂节省些银子,母亲初入学堂,恐怕不了解,一千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
缎瑶嘲讽地冷扬唇角,“你这样做自然好些,不过,那些不曾读过书的老百姓,如何能赏得了银卿得歌?高雅之物,放在华贵的盒子里,方能衬托其价值,若是放在一个简陋的木箱子里,恐怕会被弃如敝履。”
“这里两码
事!银卿如月,天下人共赏一轮明月,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再说,银卿所唱的,并非靡靡之音,到时母亲便明白,女儿如此做,亦是用心良苦的。”
“用心良苦?!哼哼……”缎瑶不敢恭维地挑着漂亮的下巴点了下楼下,“瞧瞧,你用心良苦,谁能珍惜?皇上只怕是早就厌烦了你!”
清璃疑惑看下去,就见前一刻离开的粉岚正凑在宇文恒耳畔细细地说着什么。
宇文恒微低着头,一边听一边点头,两人姿态看上去暧昧又亲密,尤其那粉岚露肩露背,毫无顾忌,远处巡逻的护卫,和正往琴房这边走的一群学生,都禁不住侧目瞧着。
粉岚细细地说完,便小心翼翼地觑着宇文恒的神色,低柔唤道,“皇上……”
宇文恒毫不迟疑,“朕随你去瞧瞧!”
清璃没有开口叫住他们,心却莫名地冷透。
缎瑶轻蔑地瞥她一眼,“我本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让皇上生厌呢!原来,也不过如此!白白占了我女儿这副容貌!”
“宇文恒若真想抛弃妻子,定会与我商量……”话虽如此说,望着宇文恒与那女子走远,心里却着实不是滋味儿。
“哼哼……男人去花楼快活,从来不与家里的糟糠之妻商议,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
“宇文恒不是那种人!”
“男人没有长情的,你若相信他们,不如自己掌控天下来得实在!还有,看在你占用着我女儿的身体,我提醒你一句,朝堂上那些个人,可都打定了主意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呢!那些人可全部都是宇文恒甄选的吧!”
清璃哑口无言,不愿表露半分悲喜,双颊却不寻常地恼怒涨红。
缎瑶抬手落在她肩上,阴柔凑近她耳畔,“苏家太强,你太强,就算你无心于权势,那些人也怕你夺天下,就算你没有
这个心思,保不齐宇文恒比你早死,他们如此,倒也是防患于未然。再等几年,梵儿和朦胧长大了,你再多几个儿子,你且瞧着,他们定然煽动你的儿女们自相残杀!”
那一步,清璃早已预料到,只是一双儿女还小,她没有感觉到威胁,将来……恐怕……
“他们若真的朝我下手、朝我的孩子们下手,我便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
夜阑人静,锦华阁的床榻上,清璃背对着宇文恒,面朝床里,与自己僵持了一个时辰,也无法入眠。
宇文恒则仰躺在床榻上等候御风堂黑衣人的消息,心里亦是思绪烦乱,无法成眠,一双眼睛,怔怔盯着床帐顶上的银丝刺绣花纹,剑眉始终无法舒展。
“宇文恒?”清璃终是压不住疑惑。
宇文恒翻身,面朝她的脊背。她这样生分的连名带姓的唤他,着实不适应。“皇后还没睡呢?可是有话要与朕说?”
“臣妾只是想知道,今日粉岚姑娘带皇上去了何处?”
“没去何处,皇后不要多想。”
“粉岚姑娘与皇上说什么了?”
“没什么。”
“既然如此,皇上莫要惧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皇后此话何意?”
“没什么意思。”
“皇后有孕在身,不要胡思乱想,早点睡吧!”
“皇上若不想臣妾胡思乱想,就不该隐瞒臣妾,若是婚姻里有了欺瞒,有了不瞒和憎恶,幸福也便到了尽头!”
“朕不告诉皇后,是不想让皇后忧心!”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再也不会为皇上忧心了!”清璃坐起身来,掀了锦被,起身迈过她,便下床穿了鞋子摔门出去。
“皇后,你……你站住!”没有听到回应,宇文恒唯恐她跌倒,忙追出去,却不料,被值夜的宫女拦住,“给朕让开!”
“皇后娘娘刚吩咐了
,皇上若有需要,奴婢们可随时为皇上侍寝,若是皇上非要去花楼,她也不拦着,但求皇上再也不要碰触小皇子和小公主,那些女子虽说凭一己之力养活自己不容易,身上却着实不干净。”
宇文恒百口莫辩,禁不住勃然大怒,“滚——别再让朕见到你们!否则,朕让你们身首异处!”
宫女们忙俯首行礼退后……
“站住!皇后人呢?”
“去了小皇子和小公主的房里!”
“如此也好!去对皇后说一声,朕有要事要处理,先出去一趟,恐怕明早方能回来。”
“皇后娘娘说了,皇上去哪儿都是可以的,以后,她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滚——滚!”
宇文恒心烦气躁,转身返回房内,穿好衣袍,罩了斗篷,直接从后窗飞身出去。
***
晨曦如画,一群小娃儿斜挎着布袋小背包,进入学堂大门……
宇文朦胧远远瞧见了佟丝和几个女孩从不远处经过,忙扯住哥哥的手停下来。
“哥,我看到佟丝姐姐了!你不是一直想找她吗?这会儿可逮着说话的机会了!”
“哪儿呢?”
宇文梵左右看了看,碍于钰汐和邢扎等人在后面一丈外跟着,唯恐又被揶揄,没敢使劲儿转头,他却还是注意到了,佟丝一身粉色的小裙袍,与那群同色衣袍的女孩,走在一起,仿佛一群小翠鸟般靓丽惊艳,叽叽喳喳。
“佟丝姐姐……”宇文朦胧忍不住朝那边挥手,“我们在这边呐!”
邢扎和钰汐识趣地远远停住脚步,没再跟上。
宇文梵却还是涨红了脸儿,忙压住妹妹乱挥的小手,“朦胧你干什么呢?人家根本不愿搭理我们!”
“怎么不愿意?你看,她已经过来了,咱们等会儿呗!”宇文朦胧嘴上说等,手上脚下却没少用力,直接拖着哥哥朝着佟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