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无疾搓着脸颊的手一顿,和离?
这还没成亲,就想着和离?
这不行,绝对不行。
再说,他京中哪来的姻缘?
陆英即便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也不该……
“我已经去信京城,请母亲为我相看人家,不日就会成亲。”
久远的记忆忽然浮现在脑海里,给了他狠狠一击,他僵在原地,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忘了自己当初还说过这样的话。
可陆英当初明明没有当真的,她一眼就看出了他在胡说八道,可现在怎么……
困惑戛然而止,那封京城的来信,似是将陆英对他的所有幻想都打破了,她信他所有的话,唯独不信他所谓的真心。
“少师,下聘之事不必在意,草草走个过场就是。”
陆英侧头咳了一声,那药太烈,她呼吸又弱了几分,连咳嗽都像是没了气力一般,听得人直揪心。
可她吐字却十分清晰,“花费了多少只管列个单子给我,虽没了陆家铺子,可这些钱,陆英还是出得起的。”
虞无疾只觉得这些话像是巴掌,一下下呼在他脸上。
“这些事我会处理,你还是好好休息。”
他给陆英掖了掖被角,对方却并没有躺下的意思,“这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你这算是救命之恩,怎么都算不清的,若是再要你出钱出力,未免说不过去,我……”
虞无疾捂住她的嘴,实在是不想听她说话。
“我说了我会处理,你需要休息。”
他把人拽下来,裹进了被子里,逃也似的出了门,却没走,只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单达正在外头守着,见他连件内衫都没有,就裹了件外袍,一动作胸膛就露了出来,顿时哆嗦了一下——
“主子,你冷不冷啊?”
他不说虞无疾还没感觉,先前只顾着生气,后来只顾着心疼,现在单达这么一提,他才觉得寒气一股股地从领口往里头钻。
他哆嗦了一下,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单达意识到事情不妙,连忙后退,斗篷却还是被抓住,硬生生拽走了。
虞无疾将自己裹起来,这才低头叹了口气:“造孽啊,我先前口无遮拦,现在她当真了。”
单达躲在廊下避风,闻言很想说一句活该,却又不敢,只好不走心地敷衍:“解释清楚就行了。”
虞无疾糟心地看他一眼,解释清楚?
事情哪那么好解释?
再说陆英对那些事十分避讳,他一开口,对方就要冷脸,他哪里还敢开口?
“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单达嘁了一声,就知道拿我撒气,有本事去和里头的人说啊,你问问她你有没有长脑子,这种话都当真。
虞无疾打了个喷嚏,眯起眼睛看他,单达后心一凉:“不是说要下聘吗?我去准备。”
他一溜烟不见了影子,虞无疾也懒得追,脑子里都是陆英刚才的话,这误会大发了,陆英要是一门心思要和他和离,他该如何是好?
“主子,”
单达忽然又从照壁后头探出头来,“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得往京城去封信?请老夫人过来?”
虞无疾脸色一僵,想起母亲那刚正暴烈的性子,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先不着急,她一来少不得要生事端,先把婚事办了吧,等尘埃落定,再说不迟。”
单达显然也对虞老夫人十分了解,闻言叹了口气,流言传得那么难听,不管哪家长辈,都会介意的吧?
他难得的对虞无疾生了几分同情,听话地退了下去。
虞无疾叹了口气,请人来要生事端,说不得会延误婚期;可不请的话,拜堂的时候便不算名正言顺,少不得要陆英受委屈。
实在是两难。
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府卫匆匆而来:“少师,抓到了一个纵火的贼人。”
虞无疾眉眼一沉,他就知道,周家的事还有后续。
“可审出什么了?”
府卫脸色很难看,“牙里藏了毒,一被抓就自尽了。”
虞无疾眼神发冷,这种行事风格,很居定侯。
“殷朔……”
他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眼底迸出寒光,“守好这里,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府卫抱拳应声。
他又看了一眼陆英卧房的窗户,抬脚出了门,看来他得亲自去和那小子谈谈。
脚步声逐渐远去,院子里很快安静下来。
陆英掀开被子下地,将箱笼打开,里头整整齐齐放着各家庄子铺子的地契房契和账目。
她没有打开,只抬手一一拂过,脑海里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些铺子庄子是怎么来的。
房门被极轻地敲了两下,日升试探着唤了一声:“姑娘,可醒了?”
陆英应了一声,对方这才推门进来,见她外袍也没穿,就这么一身里衣蹲在地上,顿时急了,连忙拿过大氅披在她身上:“姑娘注意着些,万一着了凉可怎么办?”
陆英摇摇头:“我也就是看看,一会儿就回去了。”
话虽这么说,她的指尖却仍旧落在那些书册上,半分都不肯挪开,她八年的心血,都在这里了。
日升犹豫着开口,“姑娘,就算咱们毁约,陆家也不能如何,虽然不少官员做见证,可有使衙署在……”
“冰山易倒,”陆英轻声打断了她的话,“何况,婚事本就是权宜之计,怎么能不知好歹?等商路通了,还是要桥归桥,路归路的。”
日升一时无言,她不知道这桩婚事原来如此不堪,如此短暂。
“我记下了,会让底下人注意的。”
她想把陆英扶回床榻,陆英却摇了摇头,“去陆家吧,即便我守诺,也该给些回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