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仿佛石沉大海一般的沉默,包裹在他们两个的周围。
这座废弃的小亭子旁边,依然有许多绿郁葱葱的树木,在这夏日微风的抚摸之下,略微沙沙作响,但是这种细微的声响,也只是成为了他们周围的一种陪衬而已。
他们两个,仿佛根本不像是在炎炎夏日之中,反而是在寒冬腊月里面。
破败的亭子,褪色的红戚,枯黄草木,还有两个毫无生气的人。
常岁在自己的心里,正在和自己打赌,她赌旎炔这个人的心里,就好似惊棠一般,还拥有着最后的柔软,而且最重要的是,旎炔愿意将这一份柔软,暴露在她的面前。
常岁实则也非常的明白,自己的这种期盼渴求,有些太过小人之心,甚至有一些太过自私,但是成大事者,不拘泥于小节,现在的情况,当然不容许常岁再去斟酌其他,她现在只能侯无所不用其极的,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
只能说是现如今情况,是为之局势所迫吧。
似乎每个人,在做自己良心上过不去的事情的时候,总是会喜欢给自己找一些理由,这些理由千奇百怪,但是听起来总会有一种牵强之感。
哪怕就是常岁自己,对待这个理由也是百般的觉得别扭,只是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时间想太多了。
反倒是旎炔继续坐在那里,但是却早就已经收起来了自己托
着腮帮子的那一双手。
单薄的身躯,穿着鲜艳的红色衣袍,在这破败的小亭子之中,显得有一种突兀的诡异之感,但是,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这种美感,不仅仅来源于他身上的桀骜不驯,跟来源于他现如今身上的一种与世隔绝。
这种与世隔绝,并不是那种高岭之花,仿佛与尘世没有任何扎染的隔绝之感,反而,有一种惹人可怜的神态在其中。
仿佛旎炔这个人,似乎好像从来没有融入过这个世界一般,虽然他已经在许多人的心中,留下了自己的痕迹,甚至那帝都之中,为了他而疯狂的少女,也有成百上千,但是事实上,他自己,却仿佛被困在了一个非常黑暗的小角落之中,他也根本不知道门在哪里,只能够透过这透明的屏障,看着外面热闹的世界,他想要融入这些世界,却发现自己根本触碰不到那些烟火气息。
但是旎炔的内心,又渴望在这个尘世之中,在他生命燃烧的过程之中,留下来一些有意义的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哪怕忍着疼痛,顶着那些屏障,也依然要行走在江湖之中。
他希望别人,能够记住自己,同样的,他自己也根本离开不了那个牢笼。
这便是他身上,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气质的原因。
有些人的与世隔绝,是他这个人本来给人的感觉
,就是不融于凡尘俗世之中的,没有任何的烟火气息,而有一些人的与世隔绝,是这个世界根本容不下他,所以他难以在此立足。
一开始的时候,常岁从来没有觉得旎炔会是后者。
这倒是印证了一句俗话,表面上看起来越是桀骜不驯的人,背地里越是孤独。
再结合几种休涯那边探听过来,关于旎炔的一些传闻,他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父母,并且应该不出意外的话,他同戈罗的经历差不多。
只是不同的是,旎炔在长大了之后杀了自己的恩人,代替了恩人的位置,站在了权力的最顶端,但是戈罗却不是。
或许戈罗也想这么做吧,毕竟常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毕竟这一次要破坏祈天盛会,常岁也不知道会给戈罗带来什么样的利益好处,但是毋庸置疑的事,戈罗想要做的事情,常岁也必须得要替她完成。
拿人手短,尚且吃人嘴短,更何况常岁现如今,可以说是完全代替了戈罗的存在,戈罗连自己最宝贵的这一具身体,都给了自己,她又怎么能够不报答别人的这一份恩情?
这份恩情摆在她的面前,所以在面对你你说时,常岁才能无所不用其极,哪怕出此下策。
“其实有些话,我知道不应该和你说,你的心里在此之后,早晚有一天应该会明白,只是祈天盛会迫在
眉睫,怕是很难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了”旎炔沉默愣在原地好久,终于是开口呢喃了这么一句话,而且言说这有句话的时候,他也没有之前那般那种嚣张跋扈的感觉,反而有一种非常平淡的神色。
或许这种神色,出现在这岄恙台周围任何一个人的脸上,常岁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这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正常的表情,但是旎炔却不一样。
自从常岁第一次见到旎炔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嘴角一直挂着一种,似有若无笑容的人,这种人,让你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善茬,并且虽然你能意识到对方危险,却依然会被他这一副皮囊所引诱惑,想要去靠近他。
从常岁第一次见到旎炔开始,一直到现如今,他们二人也算是认识了许久,她从来没有见到过旎炔,下垂过自己的嘴角。
虽然现在看起来,他的嘴角,似乎好像也没有下垂,可是他的面容表情,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
甚至这一刻,常岁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态度。
说白了,她到底也是一个比较心软的人,虽然杀人的时候,可谓是心和手辣,做决定的时候,也可谓是杀伐果断,要了别人命,就跟丢弃一片树叶一般简单。
可是,越是对于这样感情上的细枝末节,她越是放在心上。
因此常岁一直在心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自己,大
局为重。
“我知道”一时之间,常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旎炔,似乎好像自己在这个时候,不管回答什么问题,都有一些不妥的感觉一般,因此,她只能够模棱两可,含糊其辞的肯定了刚刚旎炔的话。
可是旎炔却听到了她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的时候,情绪又好像有片刻的失控,只见他尽可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之后便露出了一副释然的笑容,这种笑容也是常岁,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见过,甚至是想都没有敢想的。
只见旎炔又换上了一副自己平日里那般,仿佛魅惑众生的面容之时,口中还不忘换上平日里的语气来了一句“你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东西呢?或者应该这么说,现在的你是不可能明白的”。
语气温柔,内容暧昧。
没有错,现在的常岁脑海里,只有这样的一个想法,刚刚旎炔的那番话,语气实在是太过温柔,并且这些内容,也完全经不起任何的推敲,但凡深想一些的话,常岁就觉得心里有一种不自在的恐慌感。
她在利用旎炔没有错,但是她却也害怕旎炔,明知道自己被利用,却依然要自投罗网。
这样的话,只会更加的加重常岁内心的愧疚感。
她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欠别人东西,更怕的是欠别人人情。
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格,所以才会为了戈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