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一举动,并不仅仅只是吸引到了夏遗灰一个人的注意力,在这半条长街之上,所有能够听见这句话的人,似乎都将目光投向了常岁的这个方向。
未曾想,不过只是一霎那之间,花间客门口的这一个茶摊,就好像是一个尘封许久的百年戏楼,突然间有花旦开台登场一般。
那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常岁还真的是第一次呢。
然而这种看似熟悉又很尴尬的场面,惊棠这从小到大也算是已经经历了无数次,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经验,所以这个时候他才能表现的毫无波澜。
甚至还收起了自己手中的折扇,随即对着周围紧盯着自己的妙龄少女们,露出了一个非常官方的微笑。
这个微笑,虽然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但是常岁从中感受到的,仅仅只有一种浓浓的敷衍。
这个画面,就好比是现代某个明星在街边吃路边摊,然后突然间被认出来的感觉一样,不过如果搁在现代的话,这个明星大概会很快撤离,因为他们的出现,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慌乱,但是惊棠不一样,他的身份说到底也是皇亲国戚,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也不敢轻易上来对他做一些什么出格的举动。
甚至是连搭话这种事情,这些看似虎的一批的小姑娘,也没有一个人敢打头阵。
况且最重要的,今天可是夏遗灰的场子。
这个惊棠也算是常常在帝都出现,但是夏遗灰不一样,他自从三年前入驻边关伊始,便再也没有回到过帝都,这么两相一对比,似乎好像还是夏遗灰比较值得去看一些。
但是不管是他们两个谁人更引人注目,这个时候下夏遗灰的心,已然暂停了片刻的跳动。
并且,夏遗灰和他身后的整个游行队伍,这个时候也都已经暂停了跳动。
没办法呀,他不暂停也不行,毕竟亓国的的规矩搁在这里搁着,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市井之中,所有的官员见到了上级,都要行见面之礼,更何况是遇到了当朝皇子,哪怕夏遗灰他是久负盛
名的少年将军,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在官阶上高的过惊棠,尽管今天是他的游行之礼,也是他荣归故里的大好日子,但是君臣之间的规矩,是不能坏的。
俗话说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夏将军不必下马,今日是你荣归帝都之日,而我不过是无意路过,不必作那君臣之礼”惊棠可不想这个时候扫了夏遗灰的兴致,所以这个时候才率先发话,好免得夏遗灰下马礼,扰了他的好日子。
原本夏遗灰心理上其实是并不在乎这些东西的,君臣尊卑这种道理,从小就灌输在他的心里,行礼一事,对于他们官宦之子,自然是理所应当的,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也并非是他对惊棠有意见,只是今日下夏遗灰身份不同,他三年未归帝都,这一归便享受了游行之礼,这个礼遇,对于他们武将来说,可以说是比黄金万两都要高贵的存在,而这个礼遇之中就有一个规矩,游行初始上马之后,便不曾下马则算礼成。
对于他自己来说,下马不下马并非有太多的关系,但是对于整个夏家来说,他今天如果下马了,那便是游行之礼并为完成,在寓意上,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所以一般情况下,将军归来,游行之时,不管是君臣,只要是官阶高于将军之上的人,基本上都不会出现在公共场合,为的就是避免这样的尴尬出现。
而且一般情况下将军归来,皇帝陛下早就已经在宫中设宴准备款待,官阶较高者和官阶相仿者,早就已经在宫中准备,也根本没有时间在外闲逛。
但是未曾想到,这里却发生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
不过好在惊棠也算是一个事故圆滑之人,为人处世自有一番门道。
他知道夏遗灰目前碍于整个夏家的家族情面不好下马,所以这个时候才率先出来圆了场子,毕竟在三年之前,他们还是少年之时,二人的关系倒还算是不错的。
“四皇子既已开金口,那么在下也不好推辞,末将夏遗灰,见过四皇子”夏遗灰虽然未曾下
马,但是依然在马上抱拳与惊棠问候,并且问候之时,他嘴角流露出来的笑意,眼角眉梢之间的那种意气风发,似乎让惊棠有一瞬间,看到了三年前的夏遗灰。
记得那个时候,长公主恰好出嫁,而不久之后,夏遗灰便要远赴边关,帝都之中突然间冷清了许多,在那个时候的日子里,偶尔惊棠还会想起他夏遗灰。
毕竟那个时候的夏遗灰,眼睛里面看到的只有灼灼天光,让一个在深宫之中摸爬滚打早就已经骨染黑墨之人,难以忘记。
如果自己并不是生在这帝王之家,而是和夏遗灰互换身份,自己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他或许一辈子,也就不必活得如此艰辛了吧?
当然了,这种想法在夏遗灰走后的第一年,他就彻底磨灭了。
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想当然,他更是不配。
那个时候,关于长公主的信息重新传回了亓国帝都,并且成为了整个帝都之中,最高的机密。
而现如今夏遗灰不仅仅回来了,就连他那位远嫁晏国三年未归的长姐,也要回到亓国帝都了,只是似乎好像三年的时间,已经让大家都变得物是人非了起来。
哪怕就是这个灼灼少年郎,他似乎好像也变得不是那么的简单了。
毕竟关于尚书大人之死,这件事情目前还没有一个眉目。
不过关于这一切,他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探寻线索,现在最重要的,可是夏遗灰的这一场游行。
或者换一句话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常岁手里的这一把扇子。
也就是这两个人在互相寒暄之间,常岁似乎好像吸引到了夏遗灰的注意力。
其实就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的话,夏遗灰真的很容易被他吸引,这一句话并不是在夸赞常岁有一张多么美貌的面容,而是因为她今天的衣着,和她手里的那一把扇子。
可能就是因为为了凸现这一把扇子,所以常岁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水雨打霜到广袖衣裙,这种颜色接近于白色,但是在白色的基础上,又透露着一种恍若冰雪一般
的湛蓝色,如若是在暗处的话,便会显出来一种薄荷绿之色。
这种颜色在今日大街上如此花枝招展之中,其实多多少少显得太过素雅了一些,但是反倒是这种素雅,在这个时候,却凸显出来了常岁这个人的存在。
因为类似于白色和浅色之类的颜色,虽然它们平日里似乎都好像是存在感比较低的颜色,然而如果将它们放到花红柳绿之中的话,反而会凸显出来它们的存在感。
再加上这个时候常岁距离惊棠也不过是桌角之隔,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夏遗灰一眼望过去,便将常岁纳入了自己的眼中。
而常岁,也恰巧这个时候,正在胸前挥舞着那把折扇。
她服饰之中淡淡散发出来的那一层雾绿,就好像是给那把红楼折扇当做背景一般,大面积的白绿和小面积的点红,对比起来煞是娇俏,也更是惹眼。
最重要的是这把折扇,对于夏遗灰来说,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物件,哪怕就是此时此刻,常岁已然将这把扇子给收进了那扇套之中,夏遗灰也能够一眼认出来,这是他父亲在他及冠那一年,送给自己的礼物。
不过他怎样也未曾想到,这把扇子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更没有想到,这把扇子,会出现在这个自己未曾谋面的小姑娘手里。
可能也就是转瞬即逝的时间,夏遗灰已经将常岁给打量了遍儿,在他的眼里,常岁固然是那一种区别与这大街上莺莺燕燕的存在,毕竟她眉眼之间有一种别样的凛冽,眼波流转之间也有区别与少女的淡然,最重要的是,她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好像有一种非常内敛的攻击性。
仿佛身体里面隐藏了什么沉睡的困兽一般,一旦触及逆鳞,便是血雨腥风。
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夏遗灰不一样。
他是一个刀尖上舔血的人,更明白那种刀尖上起舞的家伙,会是给人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这个看起来有一些特殊的小姑娘,怎么就和惊棠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他们两个难道认识?
只见夏遗
灰的表情渐渐的开始凝重了起来,那种神色让人非常的不舒服,更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逼迫感。
一时之间,竟然看不透这种情绪到底意欲为何。
常岁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照之前常岁的猜测,这个时候,夏遗灰看到了自己手里的这把扇子,一定会询问一下这把扇子的来历,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顺势将扇子归还,并且还能与夏遗灰有一定的交流,而且看这个人一身正气的模样,估计也会记下来自己的这一笔人情,这对于常岁接下来在亓国帝都的活动,自然是有一定的帮助的。
这也是她第一开始心里打着的小算盘之一。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夏遗灰的脑袋里面在想着什么,她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小偷?
可是这把扇子是自己捡来的啊。
然而问题来了,谁又知道这把扇子是她捡来的呢?
有什么人可以作证?再加上夏遗灰今日才进京述职,然而他的贴身之物却早于他三日率先到达了帝都,这种事情听起来,似乎好像有些玄幻啊……
也就是瞬息万变之间,在那些小姑娘的喧闹声为背景的情况下,常岁的脑袋里面突然间灵光一现,就好像是开了窍一样,她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夏遗灰又怎么知道这把扇子是她机缘巧合捡的呢?如果他的第一反应,这把扇子是自己偷的呢?
显然,似乎一个小偷将自己盗窃来的东西,如此公之于众的炫耀,实在是有悖常理,但是今日可是夏遗灰游街之行,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存心想要给他添乱子的话,拿着他的这把如此重要的扇子在这里耀武扬威,似乎好像也有一些可能……
只是一开始的时候,长常岁的想法有些太过想当然,而且那个时候的常岁一心只想要尽可能的,与夏遗灰达上线,所以并未考虑到这些负面的事情。
不过现在就算自己考虑到了,看起来,也实在是为时已晚。
因为这些事情,似乎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她未曾考虑过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