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静候着的宫女听到君王的话后,躬身将茶壶端了出去。
小九将对面这个女子眼里的惊讶和疑惑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的脸上仍是个和煦又温暖的笑。
“你家的那个小丫鬟朕已经让人将她关在了一间宅院里,不过你不要担心,她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只要阿七事成,她就可以被放出来。”
杨秋生一把握过了自家媳妇儿略微颤抖的手,神色平静地遵从着那位天子的吩咐,重新在桌边落座。
再一次提上来的茶还冒着热气,可是白蒙蒙的汽水让沈连云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梦。
“草民不明白皇上这样做的理由,为什么杀卫懿阳的那个人一定要是阿七?”
小九端杯子的手微微一顿,但下一秒就恢复如常,偏头看着小宫女照料下吃点心的孩子。
“云姨,你今日带着蓁儿和佩儿阖家来此,不过是向朕表明你的诚意,而我自然也不能藏私,索性就开门见山。”
他说着抬手示意边上伺候的人都下去,而那两个孩子识趣地跟在了宫人的后面,只是出门前紧拥了一下自家的阿爹和阿娘。
待听到门扉合上的声音后,小九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其实卫懿阳死与不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且是谁杀的也没什么所谓,但是朕需要借用舅舅的手来探查他的忠心。”
沈连云仰头看着这个君王的背影,掌心里传来的是她夫君手上的温暖,可是这样的暖意却仍然没有消散她心里的寒彻,“陛下会怀疑阿七?”
小九闻言转过身来,眼前的这个女子眼中的伤怀让他心中的暴戾慢慢平复。
这个人有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而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难得又珍贵。
“云姨,身为一个君王,朕必须对周遭的一切持有怀疑,包括朕的至亲。”
这是他从小在这皇城里耳濡目染学得的道理。
他慢慢走回桌边,双手撑在桌沿,“放心,今次你能带着一家人来这皇城见朕,朕相信你们是安全的,即使你们本想要通风报信,但朕绝不会伤害你们。”
因为这家人的忠心他已经检验过了。
沈连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眼里闪现而出的精锐完全符合一个王者的风范。
“草民……”
“告辞”两个字还没从她的口中说完,眼前的迷蒙让她慢慢向身后倒去。
而在她最后的记忆里,是她夫君一张慌乱又含痛的脸。
糟糕,这次肯定
又让她的傻瓜夫君担心了。
眼前出现的是回沈家村路,而她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六岁的稚子。
她知道自己最多还剩一月的生命可以苟活,但这个孩子她是一定要将他送往安全的地方的。
她看着眼前的这堆篝火,心里仍然觉得有个地方塌陷了大半。
那个眉眼如桃花一般好看的男子,居然从一开始就是派入白府的一个细作。
她当然还记得他们从前在范湖书院训练的日子,还有他们在云端斋平淡的生活,那样的温馨和简单让她在这个男子面前慢慢开始显露一个女子应有的活泼和笑颜。
“怀深,今日这道鱼你做得好极了,明日我还想吃!”
“怀深,我的针线活还是拿不出手,夫人今日宴请那些王侯夫人时拿出的手绢,被人好生笑话了一番,真是气死我了!”
“怀深,你看我解药荷包上的这只蝴蝶绣得可好?”
“怀深,你驾马怎么这样粗心,我不管,你赔我簪子!”
那个站在桃树底下的男子她终是想了起来。
“我知道,你叫沈连云嘛!我叫梁友致,很高兴认识你。”
沈连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纷至沓来的前尘往事让她觉得好像又重活了一遭。
她
看着眼前这个趴在床榻旁的男子,慢慢地撑起身,将挂在床头的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但饶是她小心翼翼,仍使得这个男人惊醒。
杨秋生环手将她搂在了怀里,一颗心在此刻终于安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饿不饿?”
沈连云将头放在他的肩上,轻轻摇头,“我睡了多久?”
抱住她的人传来一声轻笑,这让她微微挑眉,“怎么了?”
杨秋生将她从怀里直起来,用额头抵住她的眉心,“有进步,只昏迷了一日,宫里的御医查不出究竟,我索性就将你带回来了。”
沈连云笑着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亲吻,环手搂过他的脖子,“是不是又担心了?”
可是对面的人却轻轻摇头,“知道你总会醒过来,所以我只需要等着就好。”
又是一句正儿八经的情话,却让沈连云微酸了鼻尖,“是,我怎么舍得丢下阿生你一个人。”
开门的声音让她抬起头望向了门口,在看见那个探着半个头的少年时,她笑着招了招手,“回来了?”
阿七三两步就走到了她的床边,但两只手却不住地颤抖,“阿云,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你决不能只身进那皇城里!”
关心的话被这个人说得
严肃又认真,却叫沈连云脸上的笑更深了几分,“我没事,而且我晕倒同那个人没有关系。”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已叫对面的人揽入了怀里。
阿七轻抚着她的后背,一如幼时他的阿云给他做来一般,“为着让我放心,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沈连云点头说好,在他的怀里慢慢坐直后,深深地望入了他的眼里,“梁友致是不是……死了?”
在场的人都因为她的话睁大了眼睛,阿云自那皇宫里就开始昏迷,如何会得知这样的事情?
沈连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神色平静,“我这里忆起了一些东西。”
阿七瞬间了然,献祭之人的去世能让他所祝福的那个人想起从前的种种。
他轻轻点头,但视线却落到了被子上,“我的剑本来已经架在了卫懿阳的脖子上,我知道,那个人等的就是这样的时刻,可……”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边上的梁友致却先一步用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从卫懿阳的身后刺入,然后自尽而亡。”
若不是边上杨秋生的轻唤,沈连云已经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她抬手覆上了阿七的面颊,动作轻柔又带着些安慰,“那个人最后可有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