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北回到京城,程夏更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毕竟时间宝贵,每过一天,余生就少一天。
尤其她还是一个,本不该在这个时空中出现的人,保不齐哪天老天爷突然想起来,他曾经还稀里糊涂的往明朝放了个现代人,再将她收回去,那她就真的该哭了。
程夏总是想游览下明朝的大好河山,邵琛便将政务都推给了程右,带着她天南海北的到处游荡。
从故宫北边的景山一路往北,经过山海关,去到东北,她要先去看看之后的清朝发家的地方。
从东北玩了半年,程夏决定往西去,走过莽莽草原,程夏再次看到了敦煌的莫高窟和鸣沙山月牙泉,上次她的脚步就止在这里,这次她依旧往西走,直到了今天的新疆,邵琛曾经作战过的伊犁,看了看天山南北的大好风光。
从北边南下,程夏游览了西南各地,便直接从两广坐船去了海南,到了她曾说过的天涯海角。
此后,沿着广东往北走,程夏在南方这些地方游览了两年,毕竟美景太多。
在此期间,程夏和邵琛到过湖北安陆州,去看了已经从兴献王墓升级为明显陵的朱佑杬墓地,那时的程夏已经五十多岁了,她看起来依旧和年轻的时候差别不大,可能是上天怜悯吧,知道她穿越来的时候受了很多苦,便给了她一项得天独厚的技能,不会变老。
微云已经不住在湖北了,她被朱厚熜接去了京城的故宫,在宫里当她的章圣慈仁皇太后。
程夏看着陵寝的一间隔间里挂满的她的画像,忍不住一阵唏嘘。
感情的事,就是这么蛮不讲理,它从来都是讲究先来后到的,有时候晚了一步,错过的,就是终生。
从湖北又往西南的方向去了福建,这一次,和邵琛一起,回到了他们感情开始的地方。
很多熟悉的人都已经不在了,陈氏、杨猎头、田叔和田婶,都已经化入了泥土之中。他们两人在清献村走了一遍,将大大小小的角落都看过了,才依依不舍的
离开。
她知道,下次她来不了了,有时候身体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她有种预感,她的时间,也不长了。
出了福建再没耽搁,程夏和邵琛直接回了京城。
她哪里都不去了,就守在十王府的程府里,静静的感受着末日的余晖。
时不时的,她喊来商洛聊一聊陈年往事,和杜仲一起喝杯老酒,或者叫来大花一起研究下新的菜式,好让已经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醉红楼名声更盛。
程夏有时候会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无数次的注视着斜阳的余晖一点点落下西山头,每到这时,邵琛就会拿着披风披在她的身上,然后坐在一旁,陪她一起看。
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程夏也终究迎来了她的最后一天。
那是公元1532年的冬末春初,一如她当年穿越而来,一样的时节,一样的天气。
不一样的是,她处在弥留之中了。
邵琛将家里的所有人都喊了回来,挤满了一个大屋子,程夏望着纷纷垂泪的他们,使劲挤出一抹微笑来,她握紧了邵琛的手,说的哽咽又吃力,“不要难过,都说人生一个甲子,我活了六十岁,有你,有你们大家,我知足了。不要为我伤心,因为我这一生都过的很快乐,我一直在努力的活出一个精彩的人生来。”程夏闭了闭眼,有些感慨,“我想,我做到了。”
邵琛握着程夏的手,早就泣不成声了。
程夏轻轻的抬手擦掉他的泪,却不想自己也是泪流不止,“邵琛,我最放心不下你,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生活不需要我惦记,可是我担心你,也舍不得你。”
“那你怎么舍得留下我一个人。”邵琛苍老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哽咽。
“我也不想啊,”程夏抬眼,望着高高的屋顶,心里一片凄怆,她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她知道,这就是大限将至了。
她最后抬手抚摸上邵琛的脸,看着他,心里就在想,如果人生能重来,她依旧愿意掉到清献村,掉到程夏出嫁又逃跑
的路上,变成张氏的女儿、丽华和林琇的嫂子、大花的小妹、程右的姐姐和小龙的大娘,最主要的,她还是愿意成为邵琛的妻子,陪他一起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
这一生,不管经历了什么,她都知足了,有缺憾的,下辈子再弥补吧。
当她的手垂落了下来的时候,程夏才知道,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她的一生就像放电影一样,快速的从她眼前闪过,最后留在脑海中的,只剩邵琛落在她眉心的那滴泪。
程夏本以为她死了,就该去天堂享福位列仙班了,不成想,眨眼间她又醒了过来,在医院的病房。
她良久都没反应过来,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上插着输液的管子,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则被一双大手紧紧的攥在了手心之中。
程夏望着一片惨白的天花板有些失神,她使劲咽了口口水,不敢侧头去看到底是谁抓着自己。
她是回到了现代,还是又被老天爷扔到了哪里啊,她已经心神俱疲了,不想继续折腾啊。
程夏使劲闭着眼,脸部的五官都有些扭曲在一起,她在心里默念,老天爷你行行好,千万不要玩我了,我很累了。
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就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老程,老程,你别睡了,我看着丫头的手指动了啊,你快来瞧瞧,我是不是花眼了。”
握着程夏左手的男人一动,立马惊醒了过来,赶紧爬起来看,结果就是有些哽咽的出声,“可不是吗,丫头的脸都动了啊。医生,医生,你们快来看,我女儿她有知觉了。”
程夏没有睁开眼,眼泪却顺着眼角一点点滚到了洁白的枕头上。老天爷到底是可怜她的,她终于又回到了她最愧对的爸妈身边。
程夏后来听爸妈对她抱怨,她才知道,她已经在医院中躺了六天,医生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吃了酱肘子噎到了,杂物也清理出来了,但是这人,就是不清醒也没意识。
医生犯了难,她爸妈也没办法,就每天都
在医院里守着,就盼着哪天她还能怜悯下他们老两口,再次醒来。
此刻的程夏静静的靠着医院的病床坐着,她老妈正在给她剥桔子,程夏看到橘子,就想到了杜仲曾经拿到竹舍的兔子,她眼角又有些湿润,怕爸妈看到,赶紧侧过身去悄悄拭去。
刚收敛了下思绪,程夏就看到她老爸端着两盆金盏菊进了病房,“丫头啊,看这菊花颜色鲜艳,你看了啊,心情也能好。”
程夏赶紧低头,遮住脸上瞬间染上的悲戚,朱佑杬最喜欢菊花了。
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单纯到什么都不懂的程夏了,她的脑海中有着五百年前的记忆,她在明朝有了相公,还生了孩子,她有那么多的亲人都在,如今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那她该怎么过下去。
谁来教教她,她接下来,要怎么过。
程夏醒来的那天下午,导师来了,进门就劈天盖地的骂了她一通,“你说你这个臭丫头,给你放个假你还放到医院里来了,太过分了啊。”
程夏死寂的心情突然有了一丝的活络,她赶紧打断导师的喋喋不休,“你还说呢,到底是谁明明给我放了假,我包都没来得及放下,你就要把我叫回去。”要不是这老头,她至于一朝穿越了大明朝吗?
呃,导师有些语塞,赶紧挑眉打断了程夏,“我那天之所以着急喊你回去,不都是为了你的人生大事着想吗,你个没良心的,枉费我到处替你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像现在,乍暖还寒……”
“停!”程夏赶紧打断他,“您老到底有啥事吧,我这刚清醒,怕一下被您打回去。”
“怎么说话呢,”导师横了她一眼,倒是没跟她一般见识,只是使劲的凑到程夏面前,神秘兮兮的说,“你单身了这么多年,你爸妈可是私下叮嘱我很多次了,那天我着急给你打电话,也是因为找到了个不错的人,给你约了个时间让你们见个面,结果你这不长出息的,竟然为了一个酱肘子,把自己
吃到医院来了,我又没好意思跟人家实话实说,就先推迟了几天,现在你没事了,赶紧跟我去见一见那人。”
程夏麻溜的钻进被子里,蒙着大半个脑袋瓮声瓮气的说,“不想见。”
和邵琛那样的人走过了一生,她的心里,怎么可能还装得下其他人。
“不行!”导师问过程夏爸妈,知道她无碍可以出院了,便赶紧催促她,“我告诉你,对方可是农科院的博士,那可真是前途无量,家境条件又都是极好,关键啊,”导师神秘兮兮的凑到程夏面前,“别看他条件这么好,人可还没有谈过恋爱呢,你还赚了呢。”
程夏一愣,慢慢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滑下,“是给我辣椒种子的农科院师哥?”
“可不是嘛,”导师一看有戏,赶紧继续说,“时间地点都给你约好了,就在颐和园旁边的茶楼,今晚六点,别迟到了哈。”
程夏思来想去,决定去见一面。就为了人家给了她辣椒种子,她也该去表示感谢。
老妈给她挑了无数件衣服,程夏都弃了,最后穿着她本来的衬衫和牛仔裤,马尾一绑,就到了颐和园。
前尘往事,思绪万千,这里,曾是邵府的所在,如今已变成了游览圣地。
她一进茶楼的门,便有人引着她进了一个雅间,师哥还没到,她百无聊赖坐着喝茶,不过一会,就见到一个人推门进来,将手中的画递到程夏手上,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程夏怔愣的打开,却瞬间泪流满面。
那是唐伯虎给她画过的画像,在十王府的程府,在秋千架上。
程夏的心一阵揪痛,还没等她明白过来,身后便又传来开门声。
程夏转过头去,早就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瞬间决堤。
眼前出现的这个人,便是换了衣服和发型,也改不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和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她什么也没说,就听对方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却略有些哽咽的开口,“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邵,单名一个琛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