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看着杨大郎手上的青筋暴起,心头顿时一拧,杨大郎昨日才告诉她,他警告过王越滚远点,但是他竟然没走?还再次来到了这个地方,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让他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呢。
程夏握着杨大郎的手,小声的凑到他的耳边轻言安慰,“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院子里,老奶奶冷着一张脸看向王越,把他请进院子,却没有想让他进屋的打算,“该说的话我都说的很清楚了,你还来做什么?”
王越这次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公主,在下诚意相求,还请您能体谅在下的一番苦心,我这,也是为了明朝的江山社稷着想。”
程夏在厨房中听到王越的称呼,双眼蓦然睁大。公主?老奶奶竟然是个公主?
刚刚爷爷称呼她什么来着,永清,永清,程夏反复念叨着,突然灵光乍现,明朝历史上还真有一个名叫永清的公主。
那是明宣宗朱瞻基的嫡亲二公主,先皇明英宗朱祁镇的皇妹,当今陛下明宪宗的亲姑姑,身份可是大有来头。但是,也不对啊,历史上的永清公主出生年月日不详细,可是死去的记载却还是有的,那应该是五十四年前的事了,怎么她又好端端的出现在这临海的小镇上呢?
程夏思考的功夫,就看到王越强硬的进了门,一看坐在正厅椅子上的老人,顿时笑了,“徐相,你当真这么不欢迎我?”
徐相?程夏此刻如果戴着眼镜,估计就直接跌掉了,爷爷奶奶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有来头啊。
只见徐浦轻笑一声,抬眼看向来势汹汹的王越,“这里欢不欢迎你,你若是现在都看不出来,那你在朝为官的这些年,可都是白费了。”
王越献上闪过一丝不耐,程夏透过厨房门口的缝隙仔细瞧了眼王越,看着一把年纪,身材臃肿,
且个子不高。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使然,还是她先入为主,总觉得王越一脸的奸诈相,眼珠一转,就仿佛在酝酿什么坏主意一般。
他自顾的坐在徐相旁边的椅子上,舔着一张脸说,“徐相,咱俩同朝为官几十载,真算起来,你比我还要小上那么两岁,不过今年虚岁也该有这个数了吧。”王越比了一个六。
程夏看到了,心里一嘀咕,发现这个徐相的年纪和他印象中历史上的那个人还真吻合的起来,于是更着急的等着他们接下来的谈话。
徐浦冷笑一声,端过刚泡上的一杯野菊花茶品了品,不疾不徐,慢悠悠的说,“和阁下同朝为官还真是本人的耻辱。回头看看,再想想这些年我听到的,和你同时期的那些人,被你迫害的也差不多了吧。”
看王越脸色发狠,徐浦的笑容更多了一些,“邵林,济江,还有谭云,哪个不是死在你的手里,真是可惜了他们这些栋梁之才。”
王越冷声打断徐浦的话,“每次我来你都复述一遍,你没说累,我都听累了。今天我不想谈论这个,我马上要离开这个小镇,今日我来,是特意恳请公主能将玉佩送给我,王某定然感激不尽。”
一直站在徐浦身边默不作声的永清公主一听,顿时笑了,“先前你带了那么多人来,对着我家一通打砸,将家里都翻了个底朝天,可有找到任何像玉佩的东西?都告诉你了,这么多年过去,那东西怎么还会留着。更何况,我们二人都打算隐居乡野再不入朝堂了,要那东西又有何用?你这一步走错了。”
玉佩?程夏竖着耳朵听,也没听明白。
王越看着油盐不进的两个老顽固,将手边的青花瓷茶盏重重的往地上一摔,顿时瓷片水花四溅。
徐浦老神在在的坐着,又轻呷一口茶水,仿佛王越的暴躁和动怒,
在他看来都如跳梁小丑一般,“大将军还是走吧,你看我们老两口都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了,指不定哪天就要踏进棺材里,你还来难为我们做什么呢?”
“你们既然已经到了这岁数,要那玉佩更是没什么用了,不妨给我,还能让玉佩发挥它该有的作用。你们虽然在这偏远小镇,但是肯定也知道,瓦剌在西北虎视眈眈,今年以来更是陈兵两国边界,随时都有出兵的打算,而朝廷,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将军,若没有我,这迟早会打的一场仗,朝廷必败无疑。”
永清公主听着王越看似掷地有声且慷慨激昂的说辞,微微一笑,“你不用讲这些,我们啊,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京城中事自有皇帝和太子操心,与我们何干。再者说了,那玉佩确实已经丢失,我就是想给你,让你重新披挂上阵当将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不识抬举!”王越啪一下打在古朴的桌面上,震的徐浦那边的茶杯都晃了两晃,他蹭一下起身,怒不可遏的指着徐浦和永清公主,“等老子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一定过来好好教训你们两个老家伙。”
王越摔袍离去,徐浦和永清公主对视一眼,纷纷笑了。永清公主将地上碎裂的瓷盏收拾了,进了院子将院门锁上,再次回来,便对着阖上的厨房门喊了一声,“都出来吧。”
程夏和杨大郎走了出来,就见徐浦仔细打量着杨大郎,良久,突然说了句,“你长得有些像我的一个故人。”
“哪都有你的故人,”永清公主笑着打了徐浦一下,“你们先聊,我和丫头去做饭,一会边吃边说吧。”
程夏跟着这个公主进了厨房,有些谨慎的看着她娴熟的做菜蒸饭炖鱼,突然觉得这个公主接地气多了。
察觉到程夏在看她,永清公主笑笑,“刚刚我们的
谈话你都听到了是吧,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是当今陛下的姑母,曾经的二公主永清。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在我远离了京城之后,就很少将这个身份和现在的我联系起来。只有王越来的时候,才会提醒我,我是一个从紫禁城走出来的公主。”
程夏斟酌了下,“王越,经常来?”
“隔几年来一次吧,”她笑笑,“我们都习以为常了。王越眼线很多,当年我们来到这个地方,他就知晓了,后来他被贬官,便直接来这里找我们,让我交出玉佩,好让他重登朝堂。我自然不同意,他便隔几年来骚扰我们一次,加上今年,已经是第五次来了。”
“您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泄露出去吗?”程夏抿唇问了一句。
她突然笑了,“叫我奶奶吧,我和徐浦一生没有孩子,难得听到有人喊一声奶奶。刚刚你们进门,你那声奶奶真是喊到了我的心坎里。我自诩阅人无数,你是个合我眼缘的孩子,我不会看走眼。”
程夏发自内心的笑了,“谢谢奶奶。”
永清公主看了眼外面彼此打量对方,却只有干瞪眼的两个男人,碰了碰程夏的胳膊,小声的问,“你这相公,怕不是一般人吧?”
程夏一愣,“奶奶为何如此说?”
永清公主神秘一笑,“奶奶不是告诉你了,我阅人无数,眼睛一扫就能看出来的。”
实际上,刚刚徐浦说的没错,那孩子真是像他们的一个故人。
“对了,你的鳗鱼还在腌着呢,你要怎么做?”永清公主突然转移了话题。
“哦哦,”程夏差点忘了这事了,她赶紧将腌制的鳗鱼煎到两面金黄,捞出备用。然后将笋片和小白菜放到油锅中稍微炒一下,将煎好的鳗鱼放进去,再加入高汤、酱油和糖等调味,等大火收汁之后,就可以盛出来放到盛好的米
饭之上了。
最上面再撒上芝麻,当真是好闻又好看。
永清公主眼前一亮,“我还真没试过这样的做法,看着很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了。”
“奶奶可以试试。”程夏觉得,腌制好的鳗鱼还是烤的好,但是眼下没有烤箱,只能煎炸了,不过味道应该也还好。
永清公主又做了一些简单可口的饭菜,这才将所有的都摆放到外间的桌子上,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杨大郎不由得夸赞,“您的手艺真好。”
永清公主突然腼腆的笑了,“这老头子可是嫌弃我做的饭菜吃腻了呢。”
“哪有!”徐浦忍不住辩驳了一句。
程夏看着两个老人家的眼波流转,突然觉得,这种感情,才当的上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虽已鬓髪皆白,但眼中依旧爱意不减。
徐浦是明朝有名的四朝宰相,为官清廉又有大才,历史记载,他死于公元一四九九年,也就是十二年之后。眼下,程夏见到他,突然不想让这样的老人离世了。
或者,程夏看了眼永清公主,也许历史上的记载会出现疏漏也说不准呢。
毕竟,一个早就该离去的公主,在五十多年后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么一个安逸的海边小镇,这不正是历史的诡异之处吗?
永清公主尝了一口鳗鱼饭,顿时笑逐颜开,“丫头真是好厨艺,没想到鳗鱼这样吃还真不错。”
“奶奶若是喜欢,那我再多教您做几道特色菜,到时候将菜谱给您写下来,您试着做做就行了。”
永清公主更高兴了几分,她看了杨大郎和程夏几眼,突然神秘的说,“我知道你们两个是带着问题来的,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们一个问题,作为这顿饭的报答。”
程夏一喜,和杨大郎对视一眼,然后开口,“奶奶,我想知道,王越想要的那枚玉佩,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