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说了我不想嫁给斐迪南。”
她抬高了语调,这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用这么高的语调同自己的父亲说话。
且不提斐迪南大公已经有了自己所爱的人,两者的结合注定只是政治联姻,她也从没考虑过就此嫁人生子,那种宫廷贵妇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而且,她已经答应了舰长,要去他那个世界。
“你再说一遍!”
空气,仿佛冷到凝结成冰。
迎着大选侯宛如鹰隼般的严厉的目光,薇薇安娜第一次毫不示弱地瞪视了回去:“我说,我不会去维也纳,也不会嫁给斐迪南,不会嫁给任何一个人。”
“呵,你的勇气倒是令我刮目相看,我的女儿。”
大选侯冷笑了声,他对自己这个女儿的天赋向来是满意的,可惜,却生了副软弱性子,不然即使扶持她为霍亨索伦家第一个女选侯,又有何不可?
“说说看,假使你能说服我的话。”
“没有原因,我只是不想再过得像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我想要拥有自己的人生,无论是像个骑士一样行走四方,行侠仗义,亦或是旅行者,探险家。”
大选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笑:“看来,我嘲笑弗朗茨是笑得太早了。”
空气中,魔法灵光在暴动,这意味着看似平静的大选侯,内心的愤怒已经堆积到了极致。
薇薇安娜也没有示弱,只是默默推出了手中的剑刃,上面铭刻的魔法纹路绽放出缕缕灵光。
剑拔弩张,一旁的管家看得只觉心惊胆颤。
“老爷,您请息怒。”
他鼓起勇气劝道:“小姐向来懂事,这次会说出这种话,一定是受了外人的蛊惑,而且,这里不是柏林,您二位若是在这儿打起来的话...”
管家的话,唤回了大选侯的理智,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很好,说说看吧,看看我的乖女儿,究竟是受了外人的蛊惑,还是决心要背叛她的父亲。”
薇薇安娜看了一眼上前劝阻的管家,默默将手中利刃插回了剑鞘。
她的心脏跳得厉害,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对父亲拔剑相向,更没想过,当这一天到来之时,她的心中不仅没多少惶恐的情绪,反而有种心头大石落地的轻松。
她语气平淡道:“我这次出去,的确遇到了一个人。”
大选侯的神情依旧冰冷,看不出喜怒,但谁都知道这位继承了祖辈“士兵王”称号,以治军严明而着称的选侯,最痛恨的就是下属的忤逆。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心头的怒火:“你爱上了他?”
薇薇安娜眼前下意识闪过了一个英武不凡的中年男人的形象,但很快就摇了摇头:“没有,在离开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不愿像一个提线木偶般活着。每一举一动都要是提前安排好的,终日周旋于无用的交际,在嫁人以后,成为一个宫廷贵妇,那样的生活即便只是想想,我都会感觉恶心。”
“所以,你为了一己私欲,就宁肯背叛你的父亲,背叛你的家族?”
大选侯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伺候在旁的管家神情微动,但迎着大选侯冷冰冰的眼神,知道这里已不是自己能插上话的了,小心翼翼将房门关上,便离开了。
他得保证,今天老爷和小姐间的争执,不会被哪个不长眼的仆人传给那些没底线的小报记者。
霍亨索伦家的政敌们,显然会很乐意将声名卓着,相当于帝国招牌的烛骑士,同她出身的家族切割开。
“薇薇安娜!”
大选侯站起身子,第一次称呼了她的全名。
“我很想知道你出去这些天,到底看了些什么。但如果你看过那些拥有你所向往的自由的平民女子,看过那些纺织女工,看过那些为了填饱肚子不惜出卖身体的流萤,你就知道你到底你到底承受了家族多少恩惠。”
“降生在霍亨索伦家,不是你的悲哀,而是你最大的幸运,每年易北河都有人为了少承担一些人头税,将无力抚养的婴儿溺亡,如果不是生在霍亨索伦家,你甚至不一定能活到成年!”
薇薇安娜一时间陷入沉默。
她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她学习剑术的花销,剑术教练,宫廷教师,家族秘传的光影剑技,包括她的这把为自己量身定制的魔法长剑,无不是家族给她的。
如果她生于平民家庭,可能早早就已嫁作人妇。
这番道理,她是怎么也没办法否认的。
她扬起脸,冷声道:“难道您不正应为此感到羞愧吗?”
“什么?”
“您治下的领民,连维持生计都难,作为君主的您,也难辞其咎吧?”
“呵,天真。”
大选侯没有解释的想法,连坐拥广袤殖民地的英法两国,国民尚且艰难求生,好歹勃兰登堡已经在他的强力支持下解放了农奴,比隔壁沙俄强多了。
况且,平民本就是这样过的,千百年来都如此。
大选帝侯冷笑道:“你享受了家族提供的一切,从你第一次握剑开始,到游学四方,真以为没了家族的招牌,你就能从那些剑师手中学到真功夫?到头来轮到你为家族做些什么的时候,你倒提起自由来了,薇薇安娜,如此自私自利,你心中还有身为一名骑士的荣誉吗?”
薇薇安娜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大选侯尖酸刻薄的声音就像梦魇,止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
她的身体轻微颤抖着,自己或许的确太自私了...但是,就没有其他的,可以用来回报家族的方式吗?
“陷入难题了吗,薇薇安娜小姐?”
这时,一个有些陌生,但也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没来由的,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情也迅速镇定了下来。
洛萨这边,本打算将薇薇安娜召唤过来,结果却发现原本金色的卡牌居然成了灰色,状态也显示暂时无法召唤,头一回这种情况,洛萨自然会选择干预。
他的精神力,如今也经得起这种跨界的传输了。
仿佛握住了救命的稻草,一瞬间,薇薇安娜仿佛溺水者的心情,迅速平复了下来,将自己现在的处境告知给了对面的声音,无需言语交流,一切都只在一瞬间。
“你怎么想的?”
“我也觉得这对不起家族。”
这倒是...
啧,该说不说的,薇薇安娜小姐是个实诚人,这样的回答,倒也不出预料。
“我跟你的父亲谈谈吧。”
房间里,一阵魔法灵辉闪过,借助薇薇安娜体内的魔力,洛萨凝聚出了一道人形轮廓:“日安,选侯大人。”
“就是你要拐走我的女儿?”
大选侯的神情很警惕,他看不出来洛萨究竟是个什么存在,甚至找不到其本体。
以他的实力,这是相当罕见的一件事。
“不是拐走,选侯大人。”
洛萨沉声道:“初次见面,请容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洛萨——另一个世界的哈布斯堡家族,也是昨日巨舰的舰长。”
“昨日巨舰?”
大选侯的脸上写满了怀疑:“那座传说中,能穿越时间长河,甚至能载人通往神国的巴别塔?”
“只是传说罢了。”
对方冷笑:“呵,如果你真是巴别塔的主人,你想带走我的女儿,还需跟我商量吗?”
“事实上,薇薇安娜小姐已经同昨日巨舰订立了契约,无论这次的谈话是什么结果,她都要离开,这一点的确无需同选侯大人商议。但作为薇薇安娜小姐的舰长,我不希望她背负太沉重的压力。”
洛萨的语气微顿,轻笑道:“左右结果已经注定,何必弄得这样剑拔弩张呢,毕竟,她又不是不会再回来了,甚至于未来,我们也有可能展开合作,不是吗?”
他很了解大选侯这种人,一个标准的,家族利益重于一切的古板老头儿。
只要有利益在,把女儿嫁给斐迪南大公,亦或是送去一个神秘无比的超然势力去打工,其实两者没什么本质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