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万籁俱静,小厨房回响着魏容的抽泣声,直白的哭嚎最能引起人的悲鸣。
众人保持缄默,十几张脸十几种情绪宣泄,惊讶,激动,担忧,欢喜...唯独周曼宁静静地望着她,面色平静,像是洞悉了一切。
那双没有惊起半点涟漪的茶色瞳眸就是最好的证明——她什么都知道。
周曼宁慢慢地抽离回自己的手,转身离去。
“不要走啊菲菲,我的菲菲。”魏容哭着想要捉喊她的手,被周曼宁躲开了,她加快步伐,后面竟然小跑了起来。
石城凡下颌紧绷,懊悔不已,他看了看穷追而上的魏容,又看了看即将从视野里消失的周曼宁,略一思索还是跟在周曼宁身后。
反正好哥们蒋珣跟林玄清还在,他们是不会眼睁睁看着魏容出事的。
在快要夺门而出之际,周曼宁停下脚步,偏了偏头,声音很清脆明净,但语气冰冷含霜——
“别跟过来。”
魏容倏地站住脚,泪如雨下,她知道这话是跟自己说的。
她凝望着周曼宁的背影,多年来被压制在心底的悔恨与疼爱在眼中交织,痛苦呢喃,“菲菲...”
魏容抬头瞥向离她不远的石城凡,眸中带着期盼与哀求,微微颔首,毕竟在场的人跟周曼宁最熟的也就只有石城凡了。
石城凡一脸正色,浓眉微拧,嗓音醇厚沉稳,“没事的容姨,我先去看看。”
闻知意也快步走到魏容身边搀扶着她,“容姨你还好吧?”
“让石头先去看看曼宁那边的情况,等她冷静了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周曼宁已经走远,事到如今也没什么比较好的方法了,魏容也期盼着她冷静过后可以跟自己好好谈谈。
闻知意搀扶着魏容坐下来,蒋珣也塞了一杯热水在她手中,“容姨,你们都冷静一下。”
魏容神情恹恹,半耷拉着眼皮,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水。
这么多年都无望空等过来了,没理由到了真正相见的这天却功亏一篑。
蒋珣在她杯里的水见底时又给她重新装了一杯,温声道:“容姨你不喝也没关系,放着暖手也好。”
这没有生机和血气的脸是惨白的令人揪心。
林玄清左顾右盼,发现在场的都是比较亲近的人才开口,他眨眨眼,声音放轻,“容姨,我能问问为什么你能这么确定周曼宁就是你那个被卖的女儿?”
他垂下头,睫毛上下扑簌着,显然问这一番话他也很忐忑,“容姨,你要是不想说当然可以不用说,我就是问问。”
“没什么不能问的。”魏容摇头,想起了被尘封在内心最深处的人与事,双眸失神,“女儿肖父,菲菲可以说她跟她爸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自己怀胎十月的女儿,就算多年不见也是能一眼认出来。
“你们也都知道那个人渣和社会败类的情况,我也不再说,曾经的我一度想要拉上那两父子一了百了,可是后来菲菲出生了...”
“她尽挑父母的优点长的,从小长得就很喜人,很少哭闹,特别懂事。”明明是非常值得父母骄傲的一件事,但大家从魏容的语气却听出了辛酸和悲戚。
小孩子最是会哭闹撒娇的年纪,若不是家庭原因,哪个宝宝不是被父母放在心尖宠?
她勾了勾唇,似哭非笑,“是菲菲的到来治愈了我,谁的生活不是一地鸡毛?但我纵观周围的亲朋好友,只有我的生活过得如此糟糕。”
魏容任凭闻知意擦拭掉她眼角的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后来我看开了,我想着这辈子就我跟菲菲娘俩相依为命罢了,男人靠不住就不靠吧。”
“我开始偷偷攒钱,想着钱攒够我就带着菲菲走。那时候的车间主任也很好人,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暗地里帮我涨了工资,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众人缄默不言,安静听着魏容道来她的过去,闻知意紧紧攥着她的手,满眼揪心的望着她。
“后来...”魏容深呼吸一口气,唇瓣颤抖了很久,瞳孔放大,“后来不知道是谁把我涨工资的事情告诉了袁建华,他追着我要钱,可我哪会给他?一直否认着说没有,是别人嫉妒我干活被表扬了才跑到他面前去嚼舌根。”
魏容反握住闻知意的手,白皙的手背瞬间多出了几条勒痕,“他不信,把我跟菲菲又打了一顿。”
“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反正他喝起酒来经常打人。可是,可是...”魏容的脸上浮现出浓浓恨意,胸膛剧烈起伏,“可他居然趁我上班的时候拿烟头烫菲菲的手指!”
“我一回家就看到好几个血淋淋的血窟窿,简直惨不忍睹。”魏容哭倒在闻知意的身上,“天杀的,袁建华还有人性吗?那可是他的亲闺女。”
“呜呜...菲菲还那么小一个,他怎么下得了手!”
“好了,好了。”闻知意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打着,温声安慰她,“容姨,你不要再说了。”
魏容在闻知意的怀里缓了一会才接着说道:“不,让我说完吧。”
“这些伤痛是时候该揭开了,一直捂着伤口是会发烂的。”魏容拿手背擦了擦泪,深呼吸,“那天我跟他不要命的打了一架,战绩五五开吧。”
“袁建华被我的不要命给吓住了,好久都没生事端。”说到这里,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眼泪就像那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依旧掉个不停,“我也以为我把他吓住了,后来只要他打菲菲一次,我就跟他干架一次。”
“撕破脸皮后我也不再给钱给他花,可我特别后悔。”
“我想着是不是给他钱花,那人渣也不至于说要卖亲闺女?”魏容又呜咽起来,泣不成声,“那天我下班没看见菲菲,我心底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袁建华个畜生说她上别人家玩去了,可我知道,菲菲每天都在院子里等妈妈回家的。”
“周围的邻里帮着一起找菲菲,大家找了好久都没找到,那杂碎见我要报警才憋不住,拉着我回房间跟我说是被他给卖了。”
“三千块,才三千块他就卖了我的菲菲。”
闻知意紧紧揽住她,唇瓣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她。
她哀叹一声,小手在魏容的肩上轻轻拍着,“哭吧容姨,这是咱们最后一次哭了。”
顾璇也走上前去抚摸魏容的黑白杂糅的发,在场的,不管大人小孩心里全都不是滋味,五味杂陈。
魏容靠在闻知意的肩上啜泣了很久,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渐渐拉回她的思绪,她猛地抬头,眼泪婆娑地望着石城凡,眼中氤氲着期盼。
石城凡眉头紧锁,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呼吸不畅,他不敢直视魏容的眼睛,垂下眼睑,“她不肯过来...”
“但是也没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