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柏油路上飞驰，没跑多久，便进入了五龙山麓深处。
柏油马路一下子就变窄了，变成了堪堪够两辆车勉强通过的水泥路。
“进入东屏乡地界了？”卫民看了一眼路边草丛中的界石，问身边的姜大为道。
“是的，卫民县长。东屏乡毗邻西江省，是咱们黄龙最穷的一个乡。就这么一条水泥乡村公路，都是县里哭爹喊娘从市里财政求来的一点补贴给修的。你要是再往前几年来，遇到下雨天，咱们谁敢去东屏下乡啊！弄不好就要在五龙山里待十天半个月的。”
姜大为也不掩饰自己的无奈情绪了，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卫民的心里，有一块巨石一直在下沉。
他如鲠在喉，半天没能说上话来。
“其实穷点还不怕，村里的人脾气不好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东屏除了山就是山，而且大面积的山上都是石头，想搞点什么经济作物种种，都很难。”司机小陈见县长沉默了，他呱唧呱唧地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
“你就比如我那战友家吧。他们家在山里种了几亩玉米，辛辛苦苦的浇水施肥，好不容易看到玉米就要抽穗扬花长苞了，一阵大雨倾盆下来，连地都没了，就别说玉米杆子了。你们说说，这能找谁说理去呢？”
小陈有些伤感的叹了口气，说完便没再吭气了。
车子里，一下子就出奇地安静了下来。
王思雨感觉到有些沉闷了，悄悄的把车窗玻璃摇了下来。
路边的树枝稀里哗啦的刮擦在汽车玻璃上面，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杂乱音符。
山上时不时的会传来几声野鸡的鸣叫声，偶尔会有一两户人去楼空的破烂瓦房随着山坡一起滑过车窗。
“小陈，你那战友还在东屏吗？”卫民想见见小陈那战友了。
“早走了。转业后他就带着他妈一起去了深圳，听说现在啊，在那边都安家了。娶了个河南的媳妇，已经有几年没有回黄龙了。”小陈说着，心里又有些难受不已了起来。
这么些年，黄龙被杨小清一伙，搞得是乌烟瘴气的，明明挨着海市，可经济就是发展不起来，就他们杨家和姬家发展起来了。
“小陈，你也别难过了。卫民县长就是搞科技的，也是搞农业的，他一定会有办法带领大家走出贫困，脱贫致富的。”
副驾驶上的王思雨察觉到了小陈的心情不好，安慰他道。
“让咱们大黄龙人人暴富不敢说，起码要保证大家衣食无忧吧。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卫民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里，此刻已经布满了泪水。
没想到啊！
黄龙竟然还有这么穷的地方，而且还是在省会城市……！
可以想象，一个不作为乱作为的地方主官，对社会的危害，对人民群众的伤害，那是多么的巨大啊。
见县长不说话了。
车里其他人也都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司机小陈看了一眼后视镜，他发现卫民县长的身体在微微的抖动着，胸口也在起伏跌宕着。
当过兵的小陈，他猜到了县长此刻正心潮澎湃。
山路十八弯，三五十里的山路，硬是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老鹰山村委会。
水泥路到村委会便戛然而止了。
接下来的便是石子路了。
山上的树木也渐渐的稀稀落落了起来。
从来到现在，卫民他们基本上就没怎么遇上汽车，偶尔会遇上几个赶牛车的老人和孩子。
卫民的心在滴血。
一路滴着来，淅淅沥沥的，他似乎看到了一条带血的山路，自己的大丰田正在上面飞驰，像是要逃离这条血路似的，让他很难受。
“村委会今天好像没人。”车过老鹰山村委会的一层小平房时，司机小陈提醒县长道。
“不管他们，咱们去老鹰岭。”卫民想起来了人民的名义里，主角大反派祁同伟自杀的那个地方，不免心里又是一阵苦楚。
这老鹰山，还真是鸿雁不过啊！
看着路两边高耸入云的白花花岩石山，卫民的心里越来越不舒服，好几次都差一点拉开窗户呕吐了。
汽车又摇摇晃晃的走了大概半小时，前面便没路了。
“这个地方，真不适合居住。”卫民下了车，看着一路上密密麻麻的白色小石块，无奈的说道。
“过去这边有个采石场，所以才修了这么一条路，不然的话小车都开不进来。”小陈说道。
“那个采石场现在还在吗？”卫民问快步追上来的小陈，问道。
“早没了。其实那个采石场就是个托，半真半假的，里边其实还做着其它的生意。”小陈试探性的说道。
“采石场其实也挺适合老鹰山的实际情况的，最起码也算是有了个经济支撑不是。”卫民知道小陈还有话说，于是故意引他继续说道。
“谁说不是呢？一开始其实都挺好的，头几年大搞建设，采石场也赚了不少钱。可后来来了个姓姬的承包商，采石场就有些不分主次了，慢慢的就没什么生意了。”小陈接着说道。
“是啊！他们在采石场不采石，听说是搞了个什么工厂。天天从老鹰山半山腰往下游排放恶臭的污水，村民们不答应了，告了好多次都没告倒他们，所以村民们就都陆陆续续的搬走了不少。”小陈看了姜主任一眼，接着说道。
“你看我干嘛呢？接着说。”姜主任也看了他一眼，催促道。
“排放污水？还是恶臭难闻的？他们搞化工？”卫民突然间的就警惕了起来了。
“是啊！可他们对外的说法是提炼岩石中的稀有金属矿产，使用了一些化学药品做催化剂。我们也不懂，这都是来检查的人对村民们说的。”小陈继续说道。
“采石场具体是什么时候不搞了的？我是说那个提炼岩石里边稀有金属矿产的项目。”卫民问道。
“这个不远，就是杨小清被抓以后的事。采石场里边撤出来了几十号人，我听老鹰山村委会的熟人说，那些人真是搞科研的，还有穿着白大褂的人呢？跟医生似的。”小陈说道。
“那老鹰岭的几户人家，和这个采石场有没有关系呢？”卫民问道。
“这个我听我战友说过，村里的老人和小孩，都可以在采石场打工，那几年一个月能搞几千块钱呢。”小陈说道。
“难怪他们不愿意搬家了。”卫民大概率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