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轶正的脚步生生止住，回过头看她。
小姑娘没有醒，还是闭着眼睛侧躺着。
他退了回来，顺势靠着床边坐在了地上，注视着她的脸。
小姑娘的眼泪越来越不受控制，渐渐的汇成一道泪痕。
她闭着眼睛呢喃着，“没有你……我不行的……”
林轶正伸出手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也有点颤抖，“别哭啊……”
他颓然地垂下头，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
一滴一滴的泪掉落在面前的地毯上，他曲着腿抱住自己的身体，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可抽泣却越来越止不住，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嘶哑了。
他真的太痛了，看见她因为自己流泪的样子，他就能想象出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以往在夜深人静时，她也会这样独自垂泪吗？然后第二天再假装自己一点事也没有，不让任何人担心？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直到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抬眼看向床上的小姑娘，好像已经睡熟了，眼泪也已经止住了。
他把头枕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瘦小的脸，好像比之前线条还要明显，她有好好吃饭吗？
“不要……不要……”
突然间她就好像是被什么抓住了，小手不断地在空中乱舞着，然后整个人就像被什么追着一样使劲抱着自己的身体，表情痛苦地蜷缩着。
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连忙坐起来想将她抱进怀里，却遭到了拼命的拒绝。
她开始惊恐地尖叫，“不要——放开我——别过来——”
记忆的时钟精准地拨到了他最不愿回忆起的那一天，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敢去细想那天她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但当他亲眼看见她这样的状态，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归洛，没事，没事的……是我……是我……”
他不断地哄着她，拽着她的手腕想让她冷静下来，可她就像是魔怔了一样，疯狂地抵抗着绝不让他靠近半步。
他心如刀绞，在心里暗骂自己混蛋，重逢后见她一切都好，他以为她真的强大到可以跨过那些阴影完全不受影响，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她也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即便心性再坚韧也无法轻易地跨越这些事带来的影响。
“柒柒，我在这里……让我抱抱好不好……？”
他叫着这个只有两人知道的名字，不断地安抚着她。
这对她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听见那声熟悉的“柒柒”，她就渐渐放弃了抵抗，顺从地被他抱进怀里。
“柒柒……柒柒……”
归洛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非常柔软的梦中，林轶正温柔地抱着她，一切都像梦幻一样美好。
曾经她以为自己不会被这种事所打败，心理评估报告一切正常，她没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她觉得自己算得上是幸运。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它带来的影响，这些年偶尔她会像这样，但她自己第二天只会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根本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林轶正为她拭去额头上的冷汗，生怕她再梦见什么可怕的事，抱着她颤抖的身体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不太好，头疼欲裂。
睁眼的一瞬间看见的是林轶正的脸，她差点以为自己还没醒。
她揉揉眼睛再次确认了一下，真的是林轶正。
怎么回事？
她迅速坐起身子，但这么大的动作一下子就吵醒了林轶正，他连忙也坐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我……我给你打电话了吗？实在抱歉……”
归洛已经有点断片了，只记得自己跟萧慕远在烧烤摊喝酒，后来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而然地就以为是自己喝醉了给他打了电话。
但这不太对啊？他就算来了也不用跟她睡一张床啊？
她脑子转不过来，整个人都是懵的，有点语无伦次。
“你感觉怎么样？昨晚折腾成那样，有没有哪里疼？”
林轶正毫不避讳地靠近她，眼里都是担忧。
折腾？天呐，她干了什么？
归洛寻思自己该不会是酒品很差吧……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喝醉，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我……我没事。”
她有点心虚地下了床，一溜烟地往卫生间跑，“我去洗一下，你自便。”
林轶正见她跑得挺快，应该身体没有大碍，暗自松了口气，然后下床准备去给她做点吃的。
等归洛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早餐已经做好了，林轶正把东西端到了阳台上，见她出来对她露出个笑容，“来吃饭。”
归洛指指自己的湿发，答道：“我先吹头发。”
吹风机的“嗡嗡”声充斥着整个屋子，林轶正靠在阳台的门框边看她。
以往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帮她吹的。
吹完头发，她来到阳台上的时候，林轶正已经洗漱完了，正靠在栏杆上抽烟。
他没穿外套，身上套了件宽松的黑色背心，裤子还是昨天的黑色工装裤，恰到好处地展示着他的宽肩窄腰，背影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看得有点呆了。
她突然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指指他手里的烟，“又开始抽烟了？”
林轶正不动声色地将还有一半的烟掐掉，朝她笑了笑，“打发时间嘛。”
这明显是一句谎话，归洛却不想拆穿他。
“没什么不好的。”
她对这事倒毫不在意，指指桌上摆着的早餐道：“吃吧。”
两人坐在桌子的两边安静地吃饭，林轶正大概是考虑到她宿醉的情况，煮了清淡的粥，煎了几个鸡蛋饼，知道她吃得惯。
归洛有点感慨这么多年他做出来的味道跟之前一点变化都没有，一边吃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我昨晚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或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请你原谅。我是第一次喝醉，自己都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
林轶正瞥她一眼，将手里的碗放回桌上，看着她郑重地说道：“归洛，我说过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归洛苦涩地笑笑，也不想去追究这话有多大的漏洞了。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她最想做的事……他可以吗？
她不再说话，开始安安静静地吃饭。
“你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忙吧？早点回吧，我没事了，再休息一下就好。”
吃完饭她就急着赶他走，她实在忍受不了自己明明就在他身旁却像陌生人。
这种感觉太令人窒息了，就好像她拼命想抓住的东西怎么都抓不住。
林轶正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嘱咐道：“以后别再喝酒了。”
“嗯。”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将他送到门口。
在窗边看着他下楼，然后骑上摩托车越来越远，直到身影渐渐消失，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尽管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不会再痛了，现在才发现一切都是枉然。
她给萧慕远打了个电话，本意是想向他道谢，顺便问了下昨晚的情况。
萧慕远心情很不好，接到她的电话却是恰到好处地隐藏着自己的情绪，第一时间就关心她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他……说他是你男朋友，你们真的重新在一起了吗？”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紧张地握着手机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然而他却一直在心底祈祷，希望她说出那个否定的答案，好像这样他就还有机会，不至于完全被判死刑。
“他是这么说的？”
归洛下意识地反问，这下是真的有点纳闷了，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所以他是骗我的对不对？”
萧慕远有点急切地想得到答案，开始自欺欺人般地找起了借口，“他是不想在我面前认输，他是看我送你回来故意那样说的对不对？”
归洛大概明白昨晚的状况了。
林轶正不知为什么撞见了萧慕远送她回家，然后把她从他手里带回了家。
“萧慕远，真的很抱歉。他说的虽然不是事实，但这次他回来，我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分别多久，我还是会喜欢上他。从前我就跟你说过我没办法喜欢上他以外的人，现在也一样，对不起。”
虽然很残酷，但归洛现在根本没法考虑他的心情，这种事她不能拖泥带水。
“我知道了。”
萧慕远很快挂了电话，而归洛却满脑子都想着林轶正的那句“男朋友”，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
第二天，归洛一上班就被祁磊叫进了办公室。
她还没来得及问他有什么事，就听有人敲门，然后萧慕远也走了进来。
因为昨天的事，归洛觉得有点尴尬，一直不敢看他的脸，只能目不斜视地站在原地等待祁磊发话。
“叫你们来是传达一项公司的决定。总部最近要启动一项人才培养计划，选出一部分人到总部交流几年，旨在促进人才跨区域流动。这是一项全新的尝试，也充满了更多的可能性。昨天人员名单已经定下来了，你们都在其中。”
祁磊言简意赅地阐述了自己的意图，然后有些欣慰地说道：“这是公司对你们的肯定和信任，好好表现，以后一定大有可为。”
归洛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没想到这件事发生得这么突然。
暮霭的总部在遥远的欧洲，如果真的要去，意味着她得舍下国内的一切东西。
“年轻人就是前途无量，以后或许你们能直接在总部任职，或是被派往其他国家，有很大的机会获得晋升。这也算是咱们部门的一大喜事啊。”
祁磊一时之间颇为感慨，毕竟萧慕远和归洛的能力他看在眼里，在公司的四年多时间里一直兢兢业业，技术方面无可挑剔，这次被选中也在情理之中。
他只是有点舍不得，这一下就走两个人，那他们部门不是又元气大伤了……
“祁哥，这事是非去不可吗？”
归洛愣了半晌后才试探性地问出这句话，倒让祁磊有点纳闷。
“嗯……这事基本是板上钉钉了。好多人想去都没机会呢。你有什么顾虑吗？”
不怪他觉得奇怪，毕竟这机会真的很难得，是大家眼里的香饽饽，况且据他所知她父母双亡，没结婚也没有男朋友，照理说是最没有顾虑的一个，怎么萧慕远没反应她反倒先犹豫了？
“不好意思祁哥，我不是想为难你。我自己想想办法。”
归洛垂眸的一瞬间眼里闪过些笃定，然后起身告辞。
萧慕远目送着她离开，随即苦涩地扯扯嘴角。
“祁哥，她不会去的。”
他回头看着祁磊，郑重地说道：“想个办法让她留下行吗？我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