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于虞弗篱到底死没死，目前尚无定论。
但凭虞家的行事手段，活着的可能性很小。
玉牌现世，到底是一个信号，虞家不可能放心。
先是派项沉鱼来调查，后脚虞若欢又来警告。
赫连玉内心冷笑，论赶尽杀绝，谁比得上虞家人呢。
亲眼看着虞若欢走进酒店，赫连玉升起车窗，面色冷沉下来。
“项沉鱼那里调查的怎么样了？”
助理从副驾驶座扭头：“项小姐查到了沈离。”
沈离。
赫连玉猛然抬头。
赫连玉目光重新落在画上，画上的少年正对着她在笑。
“你见过他吗？”
画纸上，静态的少女肖像惟妙惟肖。
她又梦到了那个少年。
只是春日的杏花林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火，少年背影坚毅，朝着大火义无反顾的跑了进去。
项沉鱼惊魂未定。
画像的人技术高超，将人物的五官表情画的生动至极。
终于有一次，她看到熙儿的画，给她一种压抑又窒息的感觉，她一时怒火，把他的画笔给砸了，责令他以后再也不要碰画笔，虽然不久前他的绘画老师才给她打电话，熙儿的作品风格新颖，被国外一个机构看上了，要买断他的作品。
项沉鱼挑挑眉：“你来的不是时候，他去外地出差了。”
画中人、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
平时这里是热闹的夜市，只不过今晚天气不佳，又是闪电又是雷鸣，想要下雨的样子，不少夜市都收摊了。
还是那张脸，却摘去了眼镜。
眼睛还是不像。
浓眉大眼，眼里蕴满了笑意，眼尾微弯，柔和又惊艳。
种种的蛛丝马迹，最终指向一个结果。
少年眉头紧蹙。
赫连玉唇畔缓缓绽出一抹冷笑：“想不到啊想不到，真相原来如此。”
“我等温大哥。”
赫连玉起身走到孔丽丽面前，将一张画递到她面前。
她哭着大喊，火舌无情的将少年吞噬。
赫连玉回到家，柳润熙还没回来。
赫连玉眸中猛的射出一抹精光，手指扣进座椅扶手里。
少顷，赫连玉放下画笔，走远看了一下。
项沉鱼哑然失笑：“你早说啊，没人比姐姐更懂了，你看我这肌肉。”
如果不能解开沈离身上的谜团，调查就进行不下去。
助理下车去安排了。
项沉鱼猛然惊醒，与此同时一道惊雷炸响耳边。
那是熙儿转去蓝雅小学的第一个月。
成王败寇，毁誉摧名，历史已成定局。
孔丽丽颤巍巍说道：“是我表妹夫的姐夫。”
赫连玉打开盖子，里边果然有全套的工具，画板、画纸、画笔、颜料都在。
老板和他家看起来在上小学的儿子正在支雨篷，项沉鱼上去帮了个忙。
她全程低着头，什么都不敢看。
世界上没有巧合，所有事情的发生必然都有联系。
少年的音容笑貌、于线条勾勒间跃然纸上。
“柳润熙？”
“立即把孔丽丽带来见我，注意不要让任何人发觉。”
这不像项沉鱼能说出来的话。
赫连玉喃喃道：“虞弗篱若还活着，今年也是三十九岁。”
少年犹豫半晌，喃喃道：“我想变强。”
少年抿抿唇，“多谢告知。”
画像的右下角标注了时间，最开始一张是从五年前的九月开始画。
让人想起春日的杏花林，明媚的阳光穿透树梢，洒落的光芒滋养万物。
项沉鱼抓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捞起外套，大步离开。
“要下雨了啊。”语气有些沉郁。
柳润熙抬眸看了她一眼。
年轻时，她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还得过国家级的美术大奖，然而她生为赫连家族的女儿，拿的不该是画笔，而是法典。
很久没有拿过画笔，本以为会陌生，却在摸上画笔的那刻，回忆觉醒，下笔如神。
孔丽丽感慨着，一抬头，就看到女人布满含霜的一张脸。
赫连玉似是有些羞恼，抓起画纸撕成碎屑，扔进了垃圾桶里。
柳润熙摇头：“你帮不了我。”
项沉鱼撸起袖子，展示了一把自己的肱二头肌。
她上了二楼，来到柳润熙的房间。
少年抬头。
“你不说，怎么知道姐姐帮不了你呢？快说快说，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抬头，画中的人熟悉吗？”
赫连玉重新取出一张画纸，拿起画笔时，她目光不经意掠过盒子里那张画像。
熙儿不愧遗传了她的绘画天赋，细腻的画笔勾勒出少女的音容笑貌，形神兼备，尤其一双眼，活灵活现。
然而关于他的资料，又实在太少。
赫连玉心跳猛的加快，她手指捏紧画纸边缘，不动声色的逼问道：“你确定？”
项沉鱼起身，从老板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罐啤酒，一罐可乐。
房间里只剩下赫连玉和孔丽丽。
那是一张人物肖像，是个少年模样。
项沉鱼喃喃道。
赫连玉发现盒子上灰尘很少，不由得眯了眯眼。
项沉鱼先一步堵住他的话：“别急着拒绝我，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柳夫人可不会轻饶我。”
项沉鱼屈指敲了敲桌子：“大少爷，你不会嫌弃路边摊吧？”
项沉鱼“啪”的放下啤酒，仰头。
才能为熙儿铺一条康庄大道。
毕竟世界上怎么会有容貌气质那么绝佳的人犯呢，暴敛天物不是。
画中的少女没有了眼镜遮挡，一双美目妙波流转。
助理听到虞弗篱这个名字，心脏猛的一跳，放缓了呼吸。
项沉鱼打量他一眼，忽然笑了。
福至心灵，赫连玉落笔时，勾勒出一双眼睛。
他立即起身，礼貌开口：“项警官。”
虞弗篱活着又如何，梅绿歌想弄死他，有千百种办法。
话落就要离开。
那张画正面朝下，她捡起时，看到了画上的内容。
柔软的边缘和光影的处理让纸上的少女更多了几分温柔沉静，每一笔线条都倾注了下笔的人柔软细腻的情思。
赫连玉扫了一圈，走到书架前，踮起脚，拿起上边放着的一个大盒子。
记忆里，少年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很爱笑，像太阳一样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沈又安。”赫连玉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个名字，恨意似要将对方千刀万剐。
根据她对沈离仅有的一次照面来看，很有可能是后者。
“谢谢了姑娘，都弄好了，快坐吧，我这就去下馄饨。”
“谁能想到姐姐小时候体弱多病、走步路都喘呢。”
两张画像摆在一起，有一个惊人的发现。
~
刑警大队。
走到门口时，她看到门口的休息椅上，坐着一个少年，很板正的坐姿，看的人赏心悦目。
少年脸上最生动的就是这双眼睛了。
“当然见过。”孔丽丽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大了，讪讪的垂下脑袋。
来之前身边的女人很凶的警告过她。
“夫人，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不信您可以去问张芸的弟弟，他总不会连自己姐夫都不认识吧，还有沈离的女儿，她手里总该有沈离的照片，您一问他们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赫连玉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眉头紧蹙，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项沉鱼勾了勾唇，他和他母亲真的很不一样。
又是沈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助理的声音。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黑夜，滚雷震动。
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惊艳，是薄薄的画纸也承载不了的。
赫连玉拢了拢披肩，吩咐把人带进来。
她把可乐放在柳润熙面前：“高中生，凑合喝吧。”
赫连玉一张张捡起，画中的人有正脸有侧颜，有笑靥有沉思、或坐或站，却无一例外、是一个人。
更诡异的是，他的档案被封存，没有特级权限调查不了。
她也不例外。
“好嘞。”
房间里开着暖气，身上暖融融的，孔丽丽却猛的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项沉鱼笑：“少年，你有心事吧？”
“你等谁？”
“夫人，人带来了。”
助理瞪了眼孔丽丽，示意她闭嘴。
孔丽丽委屈的闭上嘴巴，她有哪里说错了吗？
赫连玉看了眼助理。
可是做刑警这么多年，她又怎会不明白。
忙碌了一天一夜的项沉鱼倒在椅子里眯了一会儿。
这次反其道而行，先画眼再画其他。
沈是沈秋浓的沈，离是虞弗篱的离。
项沉鱼一巴掌排在桌子上，简易的小方桌颤颤巍巍的。
少年笑容灿烂，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忍不住让人跟着弯起唇角。
孔丽丽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不是……这不是沈离吗？只不过年轻了一些。”
“不……。”
她捡起最后一张画。
“虽说过去了十多年吧，但张芸的老公长的那么帅，我怎么可能认错，就是他，尤其这双眼睛，太像了……。”
赫连玉一眨不眨的盯着孔丽丽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天太冷了，先陪我吃个饭。”
项沉鱼熟门熟路来到一家摊位上，熟练的说道：“老板，来两碗三鲜馄饨。”
活脱脱就像那个人站在面前。
赫连玉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沈离如果活着，今年多少岁。”
赫连玉弯腰去捡，却忽的顿住了。
睁眼、落笔。
“不……不会的。”
“我见他的机会不多，但对他印象很深刻，张芸当年难产的时候，我跟周琴都在医院，沈离就等在手术室外，别看他老婆是个傻子，他简直爱惨了，我跟周琴常说张芸傻人有傻福，嫁了个好老公，可惜她到底命薄，没享几天福就一命呜呼了。”
刚才那句话，她但愿永远没有听到。
孔丽丽内心越发不安。
柳润熙什么都没说，默默捡起画笔，封存在箱子里，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熙儿画画。
沈离不是虞弗篱，这一定只是个巧合。
沈离……
柳润熙垂下眼帘，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不停的抠着薄薄的布料。
她回味着刚才的梦，很多细节都已模糊，她只记得少年站在烈火里的笑容。
她忍着将这些倾注了熙儿心血的画作全部撕毁的冲动，一张张收好，放回盒子里。
“不会。”少年在对面坐下。
关系有点绕。
盯着这双眼时间久了，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将人的神魂都吸引进去。
赫连玉拿起画板，压在下边的一沓画纸被带了出来，哗啦啦洒了一地。
良久后，她听到女人冷沉的声音：“你知道欺骗我会有什么下场吗？”
很快，孔丽丽战战兢兢的走进来。
孔丽丽如蒙大赦，赶紧转身跑了。
原来、原来他竟从那时起就……
孔丽丽抬头。
对方很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玉牌查来查去，始终绕不过此人。
桑家投敌叛国，桑紫茗被一个戏子爬到头上作威作福，死的窝窝囊囊，连带她这一支被梅绿歌搞的彻底湮灭。
卧室收拾的干净整齐，书架上所有的书摆的整整齐齐，连床单都没有一丝褶皱，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男孩子的房间。
端庄优雅的贵妇人，可身上的气势却令人惊惧，孔丽丽不敢多看，赶忙垂下了脑袋。
她必须查清真相，只有这样、才有和虞家交易的筹码。
话落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潇洒至极。
“等等。”项沉鱼叫住他。
每个少年都有中二期的时候，幻想着变强拯救世界。
“姐姐今天心情好，你跟我说说，说不定姐姐能帮你排忧解难呢？”
助理垂下脑袋，转身关门离开。
右下角有时间，作于今年十一月。
然后取来画笔，将画纸在画板上固定好，闭眼回忆了半晌。
“沈离是你什么人？”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少年爱干净重隐私，从不让佣人打扫他的房间，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打扫的。
“出去。”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竟是一头的冷汗。
“根据孔丽丽的口供判断，今年应该是三十九岁无误。”
赫连玉拿起另一张画像，画中少女灵动脱俗。
但为谨慎起见，她选择一种最简单的办法。
赫连玉怔了怔，让回忆都染上暖色的一个人，可以想见，当年是多少春闺少女的梦中情人。
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他又重新拿起画笔了？
熙儿小时候很有绘画天赋，然而后来剑走偏锋，风格越来越诡异阴暗，她拿着熙儿的画去看儿童心理专家，专家叹息，让她多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
“天不早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项沉鱼手里转着车钥匙，上下打量他一眼。
孔丽丽内心满是怨念，她有一种直觉，周琴这个姐夫，不是个罪大恶极的人犯，就是个身份了不得的大人物。
赫连玉神情染上几抹厌倦。
项沉鱼把车停在一个破旧的巷口，穿进去类似一个城中村的地方。
赫连玉手指紧紧捏着画纸边缘，将那柔软的画纸捏出了褶皱，画中的那张脸被褶皱拱出来的线条扭曲的变了形。
如绝世明珠，满室生辉。
赫连玉盯着画中人，看了足足有一分多钟。
少年摇了摇头：“我指的变强，是拥有对抗强权的能力，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项沉鱼愣了愣，她看到少年那双眼睛。
里边是山海不可憾般的坚定。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那你算是找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