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终会到达理想的彼岸
钢琴曲凄凉冷漠，如同这无尽的寒夜。
年轻的灵魂在痛苦中挣扎着，在烈火中煎熬着，拖着沉重的步子前行。
缓慢滚动的音符如同苟延残喘的脉搏，最终渐渐堕入没有灯光的、无尽黑暗的深渊。
冰冷刺骨的凄风寒雨打在身上，似少年无助而绝望的呐喊。
然而他的沉默更似对命运的妥协。
铃声不知疲倦的一遍遍响起，天地间，有什么在渐渐的远去。
路口的监控摄像头在大雨滂沱中闪烁着红色的指示灯，仿佛一双双眼睛，无声的凝视着。
青州一间温暖如春的卧室内，电脑屏幕上正是监控画面录下的一幕，朦胧的雨雾中，少年孤独的行走着，任凭落在身上的雨刀如何凌厉，少年也始终不曾皱一下眉头。
风刀雨剑落于身而面不改色。
不是他太坚强，是他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没有希望、便也无所谓失去，从此他便一人孤独的面对永恒的黑暗。
沈又安透过分辨率不太高的监控摄像头，看着那个少年，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前世的容羡宁。
在那个时空里，他是否也曾面对着这样的失望和绝境？自己无论付出怎样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最终还是要被拖入深渊的无力感。
不明真相的大众偏听偏信，怀疑的目光和恶毒的谩骂铺天盖地将他淹没，仿佛连呼吸都是错。
沈又安心情有些沉重，那何尝不是前世的沈又安呢？
然而不同的是，容羡宁在痛苦中成长，在艰难中磨砺，最终涅盘重生，站上了最高的领奖台，完成了骄傲的转身。
而那个懦弱的沈又安，却永远留在了那一年的雪夜。
这个过程中，容羡宁到底经历过什么，外人无从得知，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与他有着相似经历的沈又安、亦能感同身受。
那大抵是洗髓伐骨、烈火焚身也不及万一的痛苦吧。
少历四年光阴，不知这样的打击他能不能扛过去。
他的来电铃声是莫扎特第二十三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雪夜送葬。
这是一首充满悲伤的哀乐。
实际上悲伤与悲伤往往不同，这首钢琴曲不是酣畅淋漓彻彻底底的悲伤，而是郁结在心口的沉重与压抑。
他的内心比沈又安想象的要更加痛苦压抑。
沈又安想到后来那个自信从容的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容羡宁，在偷偷窥得少年时隐秘的一角、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一路、他究竟是如何走过来的？
沈又安此时此刻，心底说不清什么感觉。
是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是从泥潭到云端绝地反击的酣畅淋漓，还是他完成了自己完成不了的遗憾、勾起了她心底深处的那根弦。
沈又安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时，风雨拍打着窗户，透明的雨珠砸落在玻璃窗上，漆黑的深夜如一张野兽的巨口，似能吞没一切。
曾经有一束光照在她的身上，虽然短暂犹如天际一闪而过的流星，但却真实的温暖过她。
现在她想温暖这个少年。
~
一辆黑色轿车从雨幕里驶来，缓缓跟在少年身边。
少年似无所觉，麻木的走在大雨里。
车内，赵恒扭头，眼神复杂的望着窗外的容羡宁。
“我找到他了。”
耳朵上，蓝牙耳机的信号灯闪烁不停。
结束通话，赵恒停车，拿了把雨伞撑开，走下车绕到少年身边，将雨伞撑在他的头顶，抵挡肆虐的雨花。
少年终于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
赵恒吓了一跳。
大雨冲刷下映出少年一张秀美干净的面容，然而那双本该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却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尖锐和冰冷，如深冬大雪屋檐下凝结的冰棱，直直刺来。
这小子才十几岁的年龄，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眼神，仿佛……仿佛一个走到绝境的人，无畏无惧。
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汹涌而疯狂的暗流，如这漫长的黑夜、无声无息的吞噬一切。
“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晃荡？快上车。”
少年垂下眼帘，置若罔闻，就要离开。
赵恒立刻拉住他，黑着脸说：“你干什么？真不要命了？”
话落不由分说把少年拽上车。
容羡宁细胳膊细腿，浑身没几两肉，赵恒大学可是跆拳道社的骨干，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对方塞进了车里。
然后锁死车门，不给对方任何下车的机会。
少年面无表情的接受了这一切，就算对方此刻把他拉去刑场，恐怕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赵恒对这少年总有一股怵意，从副驾驶座上拿了一条毛毯扔给他。
“擦一擦身上。”
赵恒调整了一下空调温度，舒缓的暖风徐徐吹拂，驱散寒冷。
赵恒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毛毯怎么扔过去的，就怎么躺在那儿。
好吧，这孩子有点倔强。
车子开进地下车库，声控灯渐次亮起，停入车位里，赵恒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要我背你吗？”
少年那张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皲裂，冷冷的看着他。
“你是谁？”
赵恒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我当你什么都不在乎呢，小屁孩，快点给我下车。”
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呢。
要不是老大，他才懒得管这个烫手山芋。
少年薄唇微抿，不知想到什么，再次恢复面无表情，沉默的走下车。
赵恒好奇的瞥他一眼：“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可以试试。”
很清脆好听的少年音，冷静说话的时候，仿佛有无声的杀气。
赵恒心头梗了梗，这个年龄的小男孩不是该天真可爱吗？这个性子怎么这么古怪，一点都不好玩。
两人走进电梯，电梯墙上有一个录虹膜的仪器，赵恒双眼在仪器上扫了一下，旁边的电子屏幕上立刻跳出三十二这个数字。
电梯开始上行。
赵恒靠着电梯墙，双手环臂，上下打量着面前湿淋淋的少年。
不得不说，那丁梦眼光很不错，这少年皮相顶级，气质干净出众，爆红是必然的。
“你也不问问我带你要去干什么？”
“你想说，自然会说。”
不想说，问也白问。
赵恒噎了噎，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有个性的吗？
节目中他展示给观众的分明是干净温柔的邻家少年形象，怎么私底下性子这么尖锐。
果然是人设。
电梯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三十二楼。
一梯一户的户型，出电梯就是玄关，左边是鞋柜和沙发，右边是一架子的绿植。
赵恒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其中一双扔到容羡宁面前，示意他换上。
往里过了一道门，左边是消防通道，右边就是大门。
赵恒走过去输入密码，一声提示音过后，大门打开。
在开门的一瞬间，房间内的灯光次第亮起，勾勒出温暖明亮的空间。
他扭头看了眼安静的少年，挑了挑眉：“请吧。”
房间装修简约，大体是暖色系的奶白色，进门左手边是开放式厨房，右手边是餐厅和酒柜。
往里走去，客厅空间不大，但视野很好，落地窗外，是春江夜景，广阔风景一览无余。
只是此刻窗外风雨交加，更凸显出屋内的温暖安宁。
客厅两边是两间朝南的卧室，主卧关着门，而另一间卧室装修成书房，有三面顶天的书柜。
“你无家可归的话，就先在这里凑合一下吧。”
赵恒指了指书房：“里边的沙发摊开可以当床，除了主卧你不能进，其他地方自由活动。”
赵恒说着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他千挑万选给老大选的房子，请的名设计师，装修他也是亲眼盯着。
心想等下次老大来春州，给她个惊喜。
谁知他在问老大是不是要安排容羡宁住酒店，或者住公司准备的公寓，老大直接来了句：“你给我准备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给他住吧，那里私密性更好。”
赵恒还没来得及细想老大怎么会知道给她准备的房子，就被接下来的话给打击到了。
容羡宁他何德何能……
少年沉默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当我做好人好事行吗？当然你要是有别的栖身之地就去，不过我看你这副落魄样子，应该也无家可归，我这套房子空置着也是浪费，不如借给有需求的人，冰箱里有食材，缺吃的打客厅座机上贴着的号码，物业会派人来给你送东西。”
“当然我也不是免费借给你住的，你要把卫生给我搞好，给我看房子……。”
赵恒绞尽脑汁的想也想不出借口了。
这是做好人好事吗？这是纯纯倒贴吧。
老大到底看上这小子什么了？
赵恒怀疑的打量着容羡宁，内心腹诽，吃软饭的小白脸。
容羡宁皱了皱眉，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他抬眸静静的看着赵恒：“我是容羡宁。”
赵恒嗤道：“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现在就挂在热搜榜首上。”
容羡宁眉头皱的更深了。
赵恒得意道：“是不是很好奇你的经纪公司和电视台满世界都找不到你，我怎么就能找到你呢？”
他果然看到少年漆黑的眼底流露出一抹困惑。
赵恒指了指天：“天机不可泄露，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是了。”
容羡宁看着他的眼神并不信任。
赵恒轻咳一声，从外套里拿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容羡宁伸手接过。
彼岸娱乐CEO兼经纪总监——赵恒。
少年瞳孔骤缩，苍白的指骨将名片捏出了褶皱。
“别误会，虽然我一直都有关注你，但对你可没任何想法，是我们老大、她比较欣赏你。”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跟永恒世纪的解约不用担心，我会让律师处理好，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少年垂着脑袋，沉默无言。
“虽然我们公司没什么名气，但你可别小瞧了，我们公司有最强大的法务团队和黑客团队，不管是处理官司还是处理网络舆论方面，绝不是永恒世纪那个皮包公司能相提并论的，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你会后悔终身。”
赵恒苦口婆心，就像个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你这次的舆论危机，你们公司处理的实在太差劲了，错过了公关的黄金期，连你失踪了都找不到人，啧……这种破公司能带给你什么呢？”
少年淡淡道：“我有一对老赖父母。”
赵恒嗤笑一声，“所以呢。”
容羡宁猛然抬头。
“在他们以五百万将你卖给丁梦的时候，你就和他们再无干系，他们的错，并不是你的错，利用的好，这将是你的一大虐粉点。”
容羡宁摇了摇头，疲惫道；“这对别人并不公平。”
“所以你甘愿忍受千夫所指退出娱乐圈？这不正如了那些恶人所愿？傻不傻啊你。”
“相信我，只要你答应签约，我会帮你摆平所有危机，也会顺利帮你逃出丁梦那个老女人的魔掌，老牛还想吃嫩草，我呸，凭她也配。”
容羡宁再次问出那一句：“为什么？”
赵恒挑挑眉：“我说过了，我们老大很欣赏你。”
赵恒忽然感觉这句话有点歧义，对方不会把老大当成丁梦那种不要脸的女人吧？
不过他看容羡宁很显然没有往那个方向想，遂松了口气。
老大她不是像丁梦那样老牛吃嫩草，你只不过是老大的后宫之一罢了。
前头还有个姜寒呢，不比你成熟帅气油菜花。
与之相比，容羡宁就是个弱鸡。
“你不用现在就给出答案，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有的是时间给你考虑。”
赵恒走之前，从玄关的抽屉里翻出一把钥匙：“这把钥匙能出入电梯，门上密码四个零，早点休息，晚安。”
关门声传来，房间里彻底沉寂下来。
容羡宁捏着名片，静静的看着上边鎏金的烫字。
彼岸娱乐。
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灯光折射下，名片上流转着暗色的波纹，流光溢彩。
那是一朵红色的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
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彼岸彼岸，佛教中言，那是一个超脱生死的境界，一个追求和向往的境地，一个脱离尘世烦恼、取得正果的地方。
那是他们终会到达的、理想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