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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沈冽望来,沈双城伸手指去:“逆子,下马!滚下来!”

    沈冽打转马头走来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双城:“你只有一个儿子,他正在轮椅上坐着。我只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能收拾多少是多少,立即滚出沈府。”

    沈双城瞪大双眼:“沈冽!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沈府几时轮到你做主?”

    沈冽寒声道:“也轮不到你做主。”

    梁俊适时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沈双城握紧拳头,忽然侧身,自身后亲随的刀鞘中抽出大刀,另一只手去抓离他最近的三步外的一柄长枪。

    那名士兵猝不及防,直接被沈双城的力道拖下马。

    沈双城夺下长枪后探身逼去,手里的大刀朝着这名士兵砍下,另外一杆长枪骤然横档而来,刀枪相撞,声音铮鸣,沈双城的虎口一痛,被震得发麻。

    他转身怒瞪向沈冽。

    沈冽面色冷峻,双眸清湛凌厉,不掩杀意。

    梁俊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站在地上的沈冽背影,完全傻眼。

    方才沈冽身手极快,梁俊都没看清他是如何下去的,只觉一道人影过耳,沈冽已下马夺枪再挡刀,一气呵成。

    沈双城冷然一笑,“砰”地一声,扔掉手里的大刀,那柄夺下来的长枪被他换到右手,他利落一转,随即身如箭矢出弦,猛然朝沈冽冲去。

    沈冽速度更快,立即迎去。

    两旁的铁骑们驱马迅速后退。

    随沈双城而来的手下们也最快时间避开。

    在极短的时间里,两杆长枪凶张怒极,大开大合,皆是进攻之态,交击声如锣鼓在鸣。

    因出招太快,长枪破空时,那锋芒似能在月色下留下一道道饱满弧线。

    但很快,双方硬碰硬的进攻形态便发生改变,沈双城开始以守为攻了。

    这些年他不曾荒废过练剑与练枪,可到底年岁不如正二十出头的沈冽,如此短时间内的高强度力量和技巧的碰撞,让他的体力消耗得极快。

    而他的对手,他的亲儿子,出枪非但没有半点疲软,反而越来越凶。

    沈双城在招架了十来招后一直没能瞅准机会回击,甚至完全陷入被动,被沈冽带入节奏,脱身不得。

    沈双城心中极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年轻时候的自己,都比不上如今的沈冽。

    沈冽的体力和韧性强大的可怕,还有一点令沈双城惊诧,便是沈冽骨子里的凶悍,与他冷峻清傲的外表截然不同,他骨子里在渴战,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张狂。

    好,好得很,这果然是那个年少时敢一骑快马带着女童穿过蔽空旌旗,去闯千军万马,跑到皇帝跟前叫嚣的人该有的模样!

    可惜,他是郭晗月的儿子,是郭家的种!

    沈双城眼眸一狠,抬手格挡掉沈冽横来的长枪。

    想到郭家,他便怒血沸腾,手里的长枪宛若又注入了强大的力量,继续迎战。

    沈冽也觉察到了他这一下改变。

    沈冽冷笑,语声清哑低沉:“强弩之末。”

    沈双城这下真的炸了,不仅因为这句嘲讽,还有沈冽说话时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丝毫看不出他有半点疲软。

    沈双城骤然加快攻势,沈冽却比他攻得更凶,速度也更快。

    忽然,沈冽一记横扫,沈双城仓促侧身避开时,沈冽紧跟其上,长枪就要直刺沈双城的面门,沈冽倏然收住势道,手腕一转,枪杆朝沈双城的肩膀拍去。

    沈双城正在躲避方才那一击,步伐正后退,肩膀上忽然挨得这一枪,他根本来不及稳不住下盘,整个人顿时摔了出去。

    “老爷!”

    “老爷!!”

    手下们快速上前去扶。

    沈冽停下,长枪支地,冷冷看着他们:“全部抓起来。”

    “是!”铁骑们应声。

    沈双城的手下们立即抽出兵器,他们固然都是高手,但在训练有素的铁骑和长枪的压制下,没有太多空间让他们发挥。

    沈双城捂着臂膀爬起,伸手指着沈冽:“孽障!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出身!当初就应该直接将你淹死在水缸里!”

    沈冽缓步上前,轻蔑地看着沈双城:“没有当初,只有当下。你的这些手下,我不会善待,且看你是我祖母儿子的份上,我刚才的话不变,我给你一个时辰回去收拾。一个时辰后,你和你的儿子滚出沈府,永不得再踏入沈家半步。”

    “哈哈哈!”沈双城哈哈大笑,“荒谬至极,荒唐!怎么,老子还没死,当儿子的来霸占家产轰人了?”

    沈冽挑眉:“你也知道?”

    梁俊下马走来,在沈冽后面停下,看着沈双城道:“沈老爷的榜样立得好!我们看到什么,便学什么呗!”

    沈双城忽然伸手指去,暴喝:“沈冽,你今日胆敢真将我赶出府试试!”

    叶正虽然跟着沈冽和醉鹿郭氏闹翻了,但对沈家的厌恶是刻在骨子里的,见此情况,叶正忍无可忍,站出来道:“怎么,赶你一个沈双城,有何赶不得?大乾的皇帝都被我们扫地出宫了,你一个小小的沈双城,我们惧你?”

    说完,叶正看着沈双城孔武有力的体魄,看向沈冽:“将军,此人武艺高强,今日若非你在,我们定难对付他!我认为此人不可轻易放走,日后恐成祸患!”

    梁俊刚才便想说这话了,但这话说出口后,得要沈冽如何做呢?

    杀了沈双城?这绝不可行。

    不说世人将如何非议了,光是在晏军之中,这便不是好表率,易成诟病。

    囚禁沈双城?这也不太好。

    养着这个人,那这个人的存在感便不容忽视,日后定会不时提起,且提一嘴都觉晦气。

    如之前那样,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两界清明,井水不犯河水,无疑是最好的状态。

    梁俊看向沈冽,沈冽侧容深邃挺拔,目光一直看着沈双城,淡淡道:“他不敢。”

    “不敢?”梁俊道。

    “他也不是没有软肋之人。”沈冽转过身来,手中长枪一转,抛给刚才落马,已被同伴搀扶而起的士兵。

    香雪苑的正院门口,沈谙已从轮椅上起身,正扶着边框。

    修长羸弱的病体像是一竿修竹,墨缎般的黑发和紫色寝衣在风里轻动。他太瘦了,瘦得像是夜风再大点,他就要被吹走。

    沈谙安静地看着沈冽,幽眸湛黑,眸中没有刚才那些笑意和温和,浓稠得读不出半点情绪。

    沈冽收回视线,翻身上马。

    沈谙轻轻道:“沈冽,你的祖母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的母亲。”

    沈冽沉默看了他一眼,拉扯缰绳准备走。

    沈谙忽然又道:“你知道郭晗月是怎么死的吗?”

    沈冽手里的动作停下。

    沈谙趔趄上前一步,看着沈冽道:“她缴走了我母亲的书籍,可笑她以为我母亲受宠,是因为施了术法下了巫蛊!于是她成日翻看,研究,最终染了心病,胡乱吃药,她是这样死的。”

    “你也觉得,是我母亲之错吗?不,郭晗月是死于她自己的执念,是死在了她自己的心魔上!”

    “我母亲,何错之有?”

    “你的祖母却当着我的面,强行押着她,给她灌毒药!咳咳咳……”

    说到激动处,沈谙不受控制地开始咳嗽。

    而他一咳嗽,便一发不可收拾。

    沈冽就这么淡漠地看着,一言不发。

    香雪苑新来的下人们打量沈冽的神色,终是鼓起勇气,上前去拍打沈谙的背部。

    沈谙越咳越厉害,忽地吐出一口血来。

    下人们“哎呀”一声,忙取来干净帕子为他擦拭。

    待沈谙稍微好一点后,沈冽终于开口:“沈谙,你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吗?”

    沈谙擦着唇角的血抬起头,瞪着沈冽。

    沈冽道:“沈双城如若真有种,他就不该同意沈郭两家的婚约。是他舍不得沈家的富贵,不敢和祖父祖母撕破脸皮,带着施盈盈远走高飞。他不喜欢我母亲,却娶了她,还在她跟前扮演了两年恩爱丈夫。我母亲为何有心魔?这心魔是沈双城在那两年里亲手种下的。你的母亲无辜,我的母亲,便不无辜?”

    沈谙冷笑:“我以为上一代恩怨,不会落在我们兄弟头上。”

    “上一代恩怨,我从未想过要去翻开,可你对祖母下了毒手。”

    “因为她杀了我娘!!”沈谙忽然大喝,眼泪夺眶而出,咳嗽也变剧烈。

    “还有你!”沈谙瞪着沈冽,“你口口声声你母亲,你母亲,郭晗月几时对你好过吗?你一后背的伤,不都是郭晗月用鞭子棍棒打出来的吗?!整个沈家,只有我真心视你为亲人!你呢,沈冽,你如今如何待我?!”

    叶正笑了:“沈谙,我家少爷重情重义,他待你如何,你若看不见,那我告诉你,醉鹿郭氏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哪次不是你一封信,便是刀山火海少爷他也会立即动身赶去?你真是没有良心啊。”

    “叶正,走吧。”沈冽忽然说道,再没有多看沈谙一眼,一扯缰绳,马儿扬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