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关内关外,皆能出神勇悍将。
西义徜有立雕像之传统,但六百年游牧历史,西义徜的内里丹草原上,才只有六尊代表最崇高武神荣誉的雕像。
页赫厉一直觉得自己的弟弟页赫臣终有一日也能成为一尊草原上的雕像,今日见其尸体,页赫厉心头惨遭痛击。
如今,页赫厉躺在陈尸数百的雪地上,他看着沈冽突破重围,杀向马匪主力,此前经常幻想那六尊雕像生前冲锋陷阵,杀敌斩将的英朗雄姿,现在仿佛在沈冽身上成了具象。
“啊!!!”页赫厉喊血发出爆吼,充满不甘,试图爬起。
两旁手下却在最短时间里将他控制,往后面带去。
页赫厉大惊:“你们干什么!”
“头儿,你危险!”
“我们先带你离开!”
“不走你便死了,你受伤严重!”
……
页赫厉拼命挣扎:“我岂是懦夫?!放开我,不然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手下们头一次违背他的命令,强行将他带离。
越来越多的马匪朝沈冽冲去,这边压力骤然减少,许多乡民抬头去望,不知发生什么。
戴豫一抹头上的汗,心中焦急,他收回视线张望,选定一个目标后,立即要阮国良帮他,他要去抢那匹马。
二人奋力夺下马,戴豫朝沈冽那头狂奔。
大地鲜血成河,滚烫血液让雪地缓缓塌陷,一个又一个马匪自马背上摔下。
立即毙命的,只稍来得及最后望一眼苍茫天地。
重伤未死的,却极有可能惨遭自己同伴的马蹄践踏。
龙鹰仰首长嘶,越渐兴奋,策马狂奔,所过之处,惨叫迭起,鬼哭神嚎。
沈冽面色越渐阴冷,眼中却仿若有明火。
长枪吞吐嗜血,血液喷至他脸上,清瘦雪白的面庞上,几抹猩红如同战损,更添威严无情与残忍。
杀戮一旦大开大展,无所克制,先天的狂热兽性便将完全释放。
而但凡肆意凶张的杀意所向披靡,无人可挡,他便也将拥有统治全场的毁灭性意志。
越来越多马匪便有这种被主宰着的困禁逼迫之感。
纵横马背数十年,未曾见过这般浑身浴血,杀气盎然却又充满生命力感的战将。
天道似乎在此睁开眼睛,一直掠夺,杀戮,野蛮扩张,奉行狂热战力的他们,终于迎来毁灭。
随着戴豫奔来,乐危所率的骑兵也在往这边赶来,愤怒的乡民们拾起尸体旁边的马刀,也朝这边追来。
“杀了他们!”
“保护我们不服乡!”
“咱们都是不服乡的人,咱们就是不服!”
乡民们声音高亮,士气空前高涨。
而马匪这头,从页赫厉被强行带走那一刻,他们便动摇了。
面对密密麻麻冲来的人群,有马匪大声高叫:“我们先走!”
“先走吧,回头再报复!”
“以后选个天黑的时间来!”
乡民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似乎能猜到,有人大声叫:“杀光他们!”
一队两百多人的马匪忽然掉头,朝着北面冲去。
乡民们不依不饶,快速去追。
“打死他们!”
“杀!”
“打死马贼!!”
人腿自是跑不过烈马,但是前面北乡花坪路,将有常志成所率的骑兵在拦。
这边还未离开,也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了的马匪倒下得越来越多。
几个马匪忽然丢弃马刀,抬手抱头投降。
沈冽毫无心软,照杀不误。
尸体摔滚下马背,沈冽高喝,声音清越:“一个不留!”
大晏军终于难得齐声,数百人同声大喊:
“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声音如雷贯耳,乡民们也同声高喊。
北去的马匪听不懂意思,但听得懂气势。
他们越发快速去狂奔,忽地,为首的几个马匪骤然停下。
身后有人毫无防备,刹那人仰马翻。
只能靠更后面的人紧急稳住马势,才能阻止更大损害。
所有马匪朝前面看去,刹那瞪大眼睛。
前方半里外,一位与不服乡外的士兵们所穿盔甲一模一样的将领,他手里拿着一颗头颅。
随着所有人的目光望去,他手一扬,将那头颅高举。
页赫厉!
马匪们一时间找不出任何言语形容此刻感受。
两百多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常志成厉声高喝:“兄弟们,将军有令,一个不留!”
“杀!”后面的人高声叫道。
“干!”
“打死他们!”
常志成拔出大刀指去:“冲!”
“杀!!”两旁的人顿时冲去。
后面的乡民们则狂热奔来。
“保护我们不服乡!”
“打死马贼!”
“谁敢来我家乡抢东西!”
……
戌时未到,战斗结束。
比起前面两波,这一波马匪人数众多,且更为凶悍。
满地尸首,新旧不一。
赵吉相派人去统计数据时,还得根据万戎和西义徜两个种族的衣服去判定。
沈冽站在龙鹰身旁,手中绢布轻轻擦拭银枪上的血。
戴豫部署完战场清理过来,疲累道:“少爷,可有受伤?”
沈冽看他一眼,温然道:“我若受伤,岂还能活。”
“今后,少爷还是穿个盔甲吧。”
沈冽微不可见的摇了下头,没有说话。
“头颅……还在砍,”戴豫又道,声音有些犹豫,“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怕是今夜回去,很多人都要做噩梦了。”
一颗颗砍下来的头颅,犹如蹴鞠的球,一个竹筐装不了十来个。
如此算下去,得近百个竹筐。
安静一阵,沈冽说道:“做噩梦,好过以后被杀,我们不会长久在此。”
“今日一天便是三波马匪,今后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北元那几个狗贼,真不当人!”戴豫啐道,“那陶岚贱妇,委实心狠手辣!”
沈冽正要收起长枪,闻言沉眉,视线落在脚边的雪地上。
陶岚,大雪。
二者乍然放于一起,天下绝大多数文士,怕是都会瞬间溯回至宣延二十二年,腊月初十那一天。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说的愤怒和心疼,在沈冽心间同时盛燃。
戴豫还在骂骂咧咧,忽见沈冽神情,于是停下:“……少爷?”
沈冽淡淡看他一眼:“嗯。”
沈冽虽然一直寡淡清冷,但戴豫还是能感受到他忽然之间的不同。
极其微妙的,仿若就一个眨眼须臾,身边气场似乎都骤然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