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风将大雪飘荡进来,女童细碎的发被带起,越发显得脸颊清瘦莹白。
宁嫔望着她冰冷的眉目,心底一阵不忍,说道:“阿梨,对不起。”
林清风也朝女童看去,手里的梳子缓缓梳着自己的头发。
她满心困惑,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寻到这里来的。
自那天收了陶岚的钱后,她装模作样先回客栈,随后便连夜来了陆府,除了陆府的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在这。
是那些嘴碎的婆子?
夏昭衣没有出声,又一阵风吹起,碎发闹得她脸颊发痒。
她对身体发肤这些东西从来浑不在意,生死都能置之度外,死后或被碎尸万段,或被挫骨扬灰,那又如何,于她何惧。
可是,她现在气恼不过的是,这些人怀里所包藏着的祸心,竟连她死后的骨灰都想着要利用,甚至去同她仅剩的兄长做交易。
欺人太甚!
“阿梨……”宁嫔又叫道,声音很轻很轻。
夏昭衣深吸一口气,抬眸望着她:“你还有什么未了的牵挂么?”
“对不起。”宁嫔说道。
“一码归一码,在此事上你未曾对不起我。”
“也是,”林清风说道,目光重新打量女童,“那告世书一出,世人皆知你也是定国公府的人,阿梨,你是私生女,还是?”
答复她的,是女童淡淡扫来的冰冷眼眸。
林清风一顿,抿了唇。
“又青拿夏大小姐的骨灰是为了与夏二公子做交易,那,我师父同师叔呢?”宁嫔看着林清风,说道,“他们要夏娘子的骨灰做什么?”
林清风朝她看去,把弄着自己的发梢,用梳子在上面来回的梳弄,说道:“泡酒呗。”
宁嫔眉头一皱。
“噗嗤,”林清风忽的发出笑声,银铃一般,“吓你的,具体做什么,我师父未曾告诉我,这些年他神秘兮兮,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想联系他还得费上一番功夫呢。”
多年未见,昔日温婉的小妹忽然变成这般乖戾多变的女子,让宁嫔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可以走了么?”夏昭衣说道。
宁嫔看过去,点点头:“嗯,走吧。”
话音才落下,女童立即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们要拿她的骨灰做什么,她半点兴趣都没有。
林清风眉梢一挑,看向宁嫔:“施姐姐,你们要去哪?”
看她们现在这样,似乎不是为了她来,而只是顺路来看她一眼。
“清风,”宁嫔认真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自己保重。”
“姐姐说笑了,”林清风确认她们不是来对付自己后,笑嘻嘻的说道,“姐姐入宫前可乖可巧了,半点不义之事都未曾做过,可姐姐你看,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宁嫔一愣。
“你还是快走吧,”林清风又梳了下头发,说道,“那脾气不好的小女童可真的会杀人的呢。”
宁嫔定定看着她,微不可见的摇了下头,转身走了。
待她离开,杵在一旁的小丫鬟紧绷着的神色才终于松缓下来,忙向林清风走去:“小姐,可吓死我了,她们……”
“啪!”
一个猛烈耳光毫无预兆的扇了过来。
小丫鬟捂着脸,扑通一声跪下:“小姐!”
林清风脸上的神情温和带笑,看着她说道:“胆子真大,把她们直接带过来了?”
“不是的,”小丫鬟哭道,“是她们拿刀子要挟我……”
“那你就去死啊,”林清风眨巴眼睛,“若她们是来杀我的,你将她们带过来了,她们到时候就会放过你?”
小丫鬟擦着眼泪,不敢说话。
“横竖都是死,死一个也好过死两个吧,你说对不对?”林清风又道。
“我,我这就掌嘴,我笨。”小丫鬟哭道,忙抬手左右开弓扇自己。
“行了,”林清风皱眉,“起来去收拾东西,我们得走了。”
“嗯,好。”小丫鬟赶紧起身,跑去收拾东西。
林清风厌恶的看着她的身影,同样都是小女童,怎么自己这个贴身丫鬟这么蠢?
阿梨那样的女童,定国公府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林清风看着房门,心里起了浓浓好奇和向往。
兰园是陆容慧最疼爱的连姨娘的住处,连姨娘当年是柴喜鹊的得意弟子,她音如莺啼,娇柔婉转,唱得一首好曲,身段也是一流,陆容慧当年路过长喜道场时,看了戏台上的她一眼,便见色起意。
已经好几日了,陆容慧都睡在连姨娘这,昨夜也是在这里的。
外头发生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满京城人荒马乱,刘氏连夜往兰园跑了三四趟,陆容慧都不肯挪窝,刘氏气得干脆不管他了。
现在兰园外边静悄悄的,大雪无痕,一个出入的丫鬟家仆都没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一个仆妇端着参茶从后院那边过来,在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入了兰园,仆妇四下望了圈,低声骂道:“怎么回事,雪天就不用干活了吗?”
直直走向主屋,仆妇抬手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的。
仆妇小声推开,探头去看,忽的睁大了眼睛。
屋内的丫鬟家仆全被捆绑成一团,连姨娘也在其中,她们抬头看着她,拼命使眼色。
仆妇大惊,忙要回身逃跑,边张嘴要叫人救命,就被站在门背后的男人一把捂住嘴巴,粗鲁的将她朝地上撞去。
手里滚烫的参茶清脆摔地,仆妇跌趴在旁,而后被其他男人上来五花大绑,扔向人堆。
她抬起头,这才看到她们的老爷,大乾的刑部尚书陆大人,嘴里塞着一大团布,将口腔塞的又鼓又大,双手被捆绑着,吊在了梁下,双脚拼命的扑腾,像一只落了沸水弹起来的虾。
戴豫冷冷的看着又一个仆妇被绑起,抬手数了数,一共二十八个。
这府里的人心还真大,少了这么多人都没发现?
屋外风雪嚎啕,大雪渐渐将仆妇留下来的脚印给盖上。
过去小半天,外边又传来动静,戴豫调整好姿态,继续守株待兔。
等了一阵,虚掩的房门终于被推开,声音很轻。
屋里面的丫鬟家仆们照例抬头看去,顿时愣在那边。
戴豫没有留心她们,他已经准备好了自己沙包大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