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0章 长安城下,拷问麻嗣宗
长安城上下,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落在了麻嗣宗的身上。
浑身狼狈,脚步蹒跚。
身上的衣领早已经破破烂烂,沾上了不知道是血还是土的东西。
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脸色苍白,看那个样子,就像是好几个天没有吃饭一样。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麻嗣宗行走之间没有一点力气。
前行之间,完全靠着被人拉着的绳子前行。
甚至于他的嘴巴,都被人用麻布死死的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来到了先帝灵棚之前。
……
薛孤吾站在春明门上,看着倒霉的麻嗣宗,想要发令派人去将他抢回来,但是,看着城下左右卫士卒那迟疑的模样,就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让这些人去冲锋李绚,冲锋先帝的灵棚,恐怕一个个还没往前走,士气就崩了。
李绚一脚狠狠的踢在了麻嗣宗的背上,一脚将他踢的直接跪倒在高宗皇帝的灵位之前。
李绚平静的抬头,看向长安城上下的无数士卒,平静的开口。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却清晰的传入到每一名士卒的耳朵里。
“前右卫将军麻嗣宗,中宗皇帝嗣圣元年五月十五日,由右卫将军,擢升为左金吾卫大将军,依大唐制,非有大功不得授大将军。
麻嗣宗,今日,当着先帝的灵位,你来告诉本王,五月十五日,你究竟是凭什么从右卫将军直升左金吾卫大将军的?”李绚一句话,所有士卒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到了麻嗣宗身上。
封侯拜将,历来都是所有军中男儿最大的追求。
麻嗣宗多年任左金吾卫中郎将,一直镇守长安,并无多少军功。
再加上他百济扶余族人出身,想要往上走很难。
也就是他熬了十几年的资历,加上军中主将空缺,高宗皇帝才将他升为右卫将军。
说实话,这也才没有几年,可偏偏在突然之间,他就被擢升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害怕兄弟过的不好,但又害怕兄弟过的太好。
嫉妒之心人人幼稚。
麻嗣宗从右卫将军,擢升左金吾卫大将军,当时不知道让无数军中男儿羡慕。
其中也不乏有多少酸话。
但没人会多想什么,历来成者王侯败者寇。
麻嗣宗已经是左金吾卫大将军了,天后亲信,其他人也不想就这么得太得罪他。
但今日,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直接揭破了麻嗣宗升任大将军的秘密。
去年五月十五日,中宗皇帝突然崩逝,而麻嗣宗却顺势升任左金吾卫大将军。
他在这里面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个人都能够想得到。
长安城下的士卒,看向麻嗣宗的眼神里,满是不屑和鄙夷,而李绚身后的士卒,看向麻嗣宗的眼神里,却满是愤怒和不满。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在军前奉命搏杀,而他这样的小人却在后方平步青云?
凭什么?
无尽的怒火在疯狂的集聚。
无数的目光如同剑一样落在了麻嗣宗身上。
这个时候,李绚却抬起头,目光落在城门上的薛孤吾身上。
薛孤吾顿时感到浑身一寒。
他有一种感觉,一旦他落入到彭王手中,恐怕少不了也是如此下场。
但还好,他薛孤吾不过是从右金吾卫大将军升任左千牛卫大将军。
如此而已,从正三品到正三品,以他资历,也还是都足够的。
李绚轻轻笑笑,这一笑,薛孤吾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他有一种感觉,将来有一日,他一定会像今日麻嗣宗,前日的王孝杰,范云仙等人,直接面对李绚的质问。
……
李绚低头,看向麻嗣宗,神色在一瞬间悲凉了起来。
“砰”的一声,李绚已经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了麻嗣宗的背上。
“噗通”一声,麻嗣宗已经重重磕倒在地。
冰冷的地面上,麻嗣宗只感觉到一股力量直冲咽喉。
“喔!”一下子,嘴里堵死的臭麻布已经被他吐了出来。
一时间,麻嗣宗顿时感觉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下一刻,他掉过头,满眼怨毒的看向李绚。
也看向了后方的整个长安城。
高宗皇帝的灵棚是坐西面东而立的。
麻嗣宗跪向灵棚当中的高宗皇帝灵位,其实是背对长安城。
他一掉头,一眼就看到了金光门上的薛孤吾。
薛孤吾察觉到麻嗣宗的目光,轻轻摇头。
如今,李绚虽然带兵杀到了长安城外,但双方毕竟没有正式厮杀,李绚的大军甚至都没有靠近长安城,士卒冲杀的欲望不强。
再加上李绚摆出来高宗皇帝的灵位。
他虽然只是骑在马上,但是心中的悲愤之情却在无声无息之中感染到了整个军中。
面对高宗皇帝的灵位,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敢前行冲锋的。
高宗皇帝毕竟在位超过三十四年,威望震慑宇内。
尤其是长安城中。
长安的百姓,护卫长安道十六卫,全部都深深的沐浴在高宗皇帝的皇威之下。
如今李绚摆出来高宗皇帝的灵位,在接下来的这件事情弄清楚之前,谁要轻举妄动,少不了要被万夫所指。
薛孤吾虽然和麻嗣宗同一立场,但两人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好。
李绚转过身,看向灵棚之后,轻声道:“请先帝遗像。”
……
“请先帝遗像。”轰然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在薛孤吾,还有长安城上下都士卒眼里,一股高达六尺的高宗皇帝遗像,被四名千牛卫从后方抬了出来。
李绚骑马稍微退开,目光平静的看着李治的遗像被抬入到了灵棚之中。
李绚看了一眼无比惊愕的麻嗣宗,然后又转身看向长安城金明门上的薛孤吾,平静的开口:“不必惊讶,先帝的这幅遗像,是中宗皇帝允许,本王亲笔所绘,然后由中宗皇帝盖天子印,以供本王在逻些和西域祭祀先帝,为先帝祈福所用,蕃州和逻些道上下尽皆知晓。”
麻嗣宗嘴角微微抽搐。
他素来知道李绚和中宗皇帝关系极佳,但也没有想到好到这种地步。
那可是先帝遗像啊!
有这么一副先帝遗像,只要中宗皇帝在位,那么在西北,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动摇李绚的位置。
李绚平静的开口道:“看到了,麻将军,所以,看到了先帝遗像,你为何不叩首跪拜!”
“叩首,跪拜!”灵棚之后无数的士卒在同一时间响起,沉重的压力直接压向了麻嗣宗。
嘴角微微抽搐,在李绚冷冽的目光下,麻嗣宗只能够沉沉的叩拜:“臣,麻嗣宗,叩拜先帝,先帝冥寿无疆。”
“叩拜先帝,先帝冥寿无疆。”
无数的士卒在灵棚之后,同时高呼,然后全部半跪在地,沉沉叩首。
李绚抬头看向城门之上,目光如剑一样的盯向了薛孤吾。
薛孤吾嘴角闪过一丝好笑,他素来知道李绚善于玩弄人心,但这又如何。
就是他手里有高宗皇帝的遗像,难道他还能依靠中宗皇帝的遗像号令长安十六卫不成。
“噗通”一声,从左侧前方传来。
薛孤吾茫然的抬头,然后就看到一名右卫校尉,直接半跪在地,然后沉沉叩首道:“臣,右卫校尉苏祁,深受先帝隆恩,今日叩拜先帝,先帝冥寿无疆。”
薛孤吾脸色瞬间一变。
还不等他做什么,随即更多的右卫校尉,队率,甚至普通士卒,全部都跪了下来,同时叩首道:“叩拜先帝,先帝冥寿无疆。”
薛孤吾的牙齿顿时狠狠的咬了起来,右卫,右卫。
如今长安城中最多的就是右卫。
麻嗣宗即便是做过右卫将军,但是他在右卫当中的威望也远不如李绚。
更别说后来调任左金吾卫大将军,即便他在右卫之中有些亲信,也全部都调了出去。
这也是为什么东征西征,右卫调军最少的原因。
五千右卫拱卫长安城,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成了长安城的隐患。
“叩拜先帝,先帝冥寿无疆。”声音从薛孤吾的右侧传来。
薛孤吾嘴角终于忍不住的一抽,目光下意识的看过去。
那里是左卫的方向。
薛孤吾如何还不明白。
高宗皇帝当政三十多年,朝政清明,即便是偶有坎坷,但很快就前途通明。
多少年,高宗皇帝通行科举,抑制世家,提拔寒门,不知道多少人或直接或间接的接受过高宗皇帝的恩惠。
尤其是高宗皇帝这些年,每隔三两年就要改元。
一改元,不是大赦天下,就是减免赋税。
所以高宗皇帝被追谥为天皇大帝,朝野之中,没有异议。
现在,当高宗皇帝的灵棚,他的遗像,尤其还是中宗皇帝允许,甚至有盖印的遗像出现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忍不住的要跪下来了。
他们此刻并不担心李绚会冲击长安城,因为在他们的对面,
城外越来越多的士卒跪了下来,只有城墙上的左右监门卫士卒没有跪下。
不是因为他们对高宗皇帝没有感情,是因为他的职责便是如此。
镇守城门的时候,即便是皇帝亲临,他们也无需跪下。
或许也正是因为,薛孤吾越发感到众人的心潮澎湃。
……
李绚依旧骑在马上,扫了一眼薛孤吾,然后平静的看向麻嗣宗,开口道:“麻嗣宗,本王手里有一份先帝遗诏,此事你应该是知晓的。”
麻嗣宗顿时满眼惊骇的抬头。
李绚,裴行俭,裴炎,还有苏良嗣,他们四个人的手中都有一份先帝的遗诏,目的就是为了相互制衡彼此。
甚至李绚和裴行俭,一个派到了西域,一个回到了扬州。
两个人一东一西,制衡天下。
朝中还有裴炎和苏良嗣。
四个人一起巩固天下。
四份遗诏便是先帝留给他们用来制衡彼此关键。
没有人知道这些遗诏中究竟写的什么。
便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甚至没人见过这些遗诏。
裴炎手里,苏良嗣手里的,现在甚至不确定这些遗诏是否还在他们手中。
如今,麻嗣宗终于听到了这样一封遗诏的消息。
……
李绚平静的向后摆摆手。
一身黑衣黑甲的丘贞沐从后方骑马而上,手里郑重的捧着一个檀木匣子。
李绚面色平静的从丘贞沐手中接过匣子,然后平静的抬头到:“太子少保,右卫大将军,今日奉高宗皇帝遗诏,向时任右卫将军的麻嗣宗问话。”
李绚低头,看向麻嗣宗:“本王问你,你可愿说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