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6章 你就这么回去，会死的
大帐之中，李绚坐在中央主位上，看着眼前的圣旨有些发呆。
薛绍和赵巩坐在左首，范云仙垂手站立。
范云仙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站在李绚身边的李竹和陈子昂身上。
默默的计算着距离。
许久之后，李绚才终于回神，看着圣旨，木然的开口道：“所以，现在是三郎已死，四郎继位？”
“是！”薛绍不得不接话，谁让他是此番出行的主使。
稍微停顿，薛绍小心的说道：“宫中惊变，谁也未曾料到，太子嫔杨氏，还有禁卫将军张虔勖心怀鬼胎，暗施巫蛊，最终导致中宗皇帝被害……彼时因为太子在长安，四皇兄在洛阳，所以为天下计，母后立四皇兄为帝，继承皇位。”
说完，薛绍忍不住抬头看向面色木然李绚，眼中带出一丝害怕。
赵巩，还有范云仙，看着薛绍那副心惊肉跳的模样，也是默然不语。
他们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无非就是害怕李绚问出太子之事。
东宫被血洗，太子李重照到现在下落不明。
这其中的事情如果继续追问下去，那么其中的真相难免不会被彻底掀开。
“所以，新皇登基，大封群臣，本王也就有了这司空的加封。”李绚突然感到有些发笑。
李显死了，他却升官了。
薛绍，赵巩，还有范云仙，虽然看着李绚脸上带出了笑意，但却更加感到一股深沉的悲伤从李绚身上传出。
“司空者，三公之一。”
赵巩开口，然后说道：“韩王为太傅，霍王为太师，舒王为太保，鲁王为太尉，纪王李慎为司徒，大郎为司空，诸王尽皆拜谢皇帝大恩。”
说到这里，赵巩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封信给李绚，然后说道：“这是皇帝的亲笔私信，日后西域之事，还需要大郎多加鼎立，只是明年岁首，皇帝要举行登基大典，故而才让我等前来，召大郎回朝。”
“以西域战事优先。”薛绍插口，说道：“一切以王叔战事为优先，若是西域战事动荡，王爷可以暂缓，也不必急于回京。”
“无妨。”李绚摆摆手，说道：“西突厥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过是因为大食之事需要布局，才有所延宕，如今只需要下令丘贞沐和唐真行全力奋战便可，大概半月之内，应该就能有结果了。”
“原来如此。”薛绍点点头，但还是小心的说道：“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一些好。”
李绚惊讶的看向薛绍，难得温和的点点头，说道：“也好，缓一些也好，毕竟将来要帮波斯复国，还是需要多做些布置的，绚原本没打算今年回京，想要彻底做好波斯复国的布局之事，现在看来，那边倒是要加快脚步了。”
“好！”赵巩点头，范云仙也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李绚肯心甘情愿的返回朝中，至于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
如果说是在来到大军之前，他们敢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能让李绚在明年正旦大朝之前返回长安，但在进入大军之后，森严无比的黑衣右卫大军，已经让他们感到了深沉的压力。
如今的大帐之中，李绚身边虽然只有李竹和陈子昂，但是在门口，有数十名精锐黑甲士卒在来回巡逻。
而他们的人手，则是已经被悄无声息的隔离开了。
真要强行而为，死的只会是他们。
李绚抬起头，看了外面一眼，苦笑着说道：“倒是绚有些不当了，驸马，阿舅，还有范监，长途奔波，也没有好好休息，这样，陈参军，你送几位钦差回去休息……”
说到一半，李绚话停了下来，看向薛绍，赵巩和范云仙说道：“对了，驸马，阿舅，朝中的消息，还需要缓一缓再告诉军中诸将……现在正值战事，想要让战局尽快结束，还是不要让他们分心的好。”
“理当如此。”薛绍率先拱手。
李绚笑着起身，说道：“稍后，绚安排一桌好酒好菜，诸位难得来西域一趟，也尝尝西域的美味。”
……
夕阳西下，赵巩和李绚随意的漫步在军营四周。
密密麻麻的军营之中，远的看不见，但近的，不知道有多少黑衣卫士潜藏其中，随时保护李绚的安全。
李绚看着南面的小城安都康，低声说道：“阿舅，这里虽然是康国，但其实是我朝的安居都督府，再往北是大宛都督府，中间有锡尔河灌溉，若是用心经营，成立一个庞大的国度也是可能的。”
赵巩脚步一停，皱着眉头看向李绚道：“大郎，你不会真的想要在这里立国为王吧。”
“大郎倒是想过，但可惜，这个地方外甥根本没有根基。”李绚转头看向赵巩，说道：“阿舅，天后其实最害怕外甥率领大军杀回去吧？”
赵巩神色一顿，他轻声叹道：“你会吗？”
“不会。”李绚摇摇头，说道：“大军的粮草，军械，现在都是蕃州去年一年的收获在支持，朝中的粮食早就断了，若是朝中停止供应，那么外甥手下这几万大军，根本在这里站不住脚，更别说，他们也未必一定会听外甥的。”
赵巩沉默了下来，终于，他抬头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洛阳出事了？”
逻些道的粮草和军械，从五月中开始，调配和供给就在逐渐的减量，再加上沿途的损耗和各州官员的手脚，最后到蕃州的远不如预期，李绚有所察觉也正常。
李绚长叹一声，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说道：“阿舅，你们似乎都忘了，外甥和皇帝的关系本就一直不曾断过。”
赵巩一愣，随即脸色大变：“是那些信件。”
“呵呵呵呵！”李绚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外甥自从先帝时期，就保持每月数份信件送往东宫，最后也落入到先帝的手中，这一次离开洛阳之前，也和三郎有过约定，信件不断。”
赵巩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外甥写的信，若是放在以往，东宫未必会回信，但三郎初登基，很多事情都要和外甥说一说，然后就是突然之间，三郎的信断了。”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说道：“一开始外甥没怎么在意，但连续一个半月没有收到回信……”
“再加上粮草军械之事，已经足够让你察觉到危机了。”赵巩点点头，说道：“所以，你在察觉到危机之后，就派人回了长安吧。”
“七月份吧。”李绚略微回忆，说道：“七月份启程，现在这个时候，应该也是刚抵达长安。”
“不，重点不在长安，而在逻些。”赵巩看着李绚，难以置信的摇头道：“以你的敏感，中枢出了事情，第一时间就会想到逻些还有一个王隐客，所以八月份伱的人回到逻些，九月份……逻些你已经重新夺回来了。”
李绚没有否认，只是面色惆怅的说道：“长安，长安，若仅仅是四郎，一切还好，但是天后，外甥回去，天后会让外甥活下去吧？”
赵巩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轻声说道：“你知道的，环儿和麒儿都在洛阳，所以，过，会的，她会让你回长安，做国子祭酒，甚至她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宗室，她甚至会让你做宰相，不过你的建言，她很重视。”
李绚认真的看向赵巩，问道：“外甥回了中枢，就等同于待宰羔羊，所以，阿舅，天后的这番话，你信吗，她会让外甥活下来吗？”
赵巩神色肃然起来，他下意识的侧身看了身后一眼。
远处，跟着他一起来的内卫在遥遥监视。
赵巩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说道：“你是对的，你如果回了长安，生死就尽在他人之手，最后是像李显一样，死在宫里，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李绚默默的点点头，然后低声问道“阿舅，三郎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后怎么会让他去死？”
“我不知道。”赵巩摇头，说道：“我那个时候，被派去了苏州查泽王谋逆案，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而且，我刚回长安，什么都来不及查，天后就将我和驸马派到西域来了，中间甚至就连一天时间都没有。”
“天后不想让你知道更多的事情，不想让我知道更多的事情。”李绚微微苦笑，然后看向长安方向，低声说道：“但又能怎样呢，虽然明知是风险，但还是必须要回去。”
逻些道的粮草军械补给都掌握在朝廷的手里，从六月份开始，武后就已经有意无意的限制了，到了七月份，更是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了。
王隐客李绚重新控制住了，但在李绚身边，武后还有其他人。
“其实，在天后眼里，下决心对付你，也不容易。”赵巩略微沉吟，说道：“宗室，欧阳尚书，左相，皇帝，还有御史大夫，都不会愿意看到你出事的。”
李绚点头，说道：“是这么种说法，但还是要看朝中局面如何，四郎虽然继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局面也没那么容易平息。”
“以你的才智，应该会有一些办法的吧？”赵巩侧头看向李绚，他之所以愿意来逻些这一趟，就是想要李绚有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局。
李绚点点头，说道：“西突厥如今落在外甥手里的三部首脑，他们都愿意嫁女儿或者侄女给天子，索性就给四郎弄点喜庆的东西。”
“联姻。”赵巩有些明白的看着李绚，说道：“你是想以西突厥来要挟天后。”
“不，是用四郎来要挟天后。”李绚摇摇头，说道：“用联姻的方式来解决西突厥的不稳，对四郎稳固四郎的地位极为重要，若是天后还要杀外甥，那么联姻之法就不可取了，这种情况下，伤害最深的是四郎，除非她还要再杀一次亲子……”
李绚的眼神冰冷，目光似乎在瞬间穿过了时间的长廊看到了未来。
“你还是有办法的。”赵巩点点头，说道：“这样，我也好去给天后回信了。”
赵巩，薛绍，范云仙来到西域，第一任务，就是要看李绚愿不愿意回朝。
只要他愿意，那么自然一切好说。
李绚笑笑，说道：“外甥也得给天子写奏本了，恭贺他登基为帝。”
赵巩轻叹一声：“是啊，也只有他了。”
……
将赵巩送回帐篷，李绚重新回了中军大帐。
看着眼前的沙盘，他轻声自语道：“这一次回去，该带多少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