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5章太子,本就是用来背锅的
洛阳,承天门下。
一匹快马从定鼎门直奔而来,承天门下的金吾卫立刻让开道路。
快步疾驰而过,直扑乾阳殿。
“是来自昌州的军报。”程处弼平静的声音在赵巩耳边响起。
赵巩立刻转身,拱手道:“广平郡公。”
程处弼微微摆手,目光依旧看向乾阳殿,然后说道:“南昌王自出兵以来,送回洛阳的军报间隔时间逐渐的变长,但好在依旧有规律,所以不论如何,前线战况还算稳定。”
“多谢广平郡公提醒。”赵巩立刻松了口气。
程处弼笑笑,说道:“南昌王当年在洛阳时,也曾和程某一起共事过,赵统领应该记得。”
“是,是天阴教的案子,是戴相……”赵巩的话还没有说完,前方一名千牛卫已经快步而至,将一封公文送到了赵巩的手里。
赵巩打开一看,长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程处弼说道:“公文中说,大郎已经在拿下羊同之后,回身昌都,通天河,唐古拉山口三万大军直扑昌都而去,现在看来,拿下昌都应该没有问题了。”
“拿下羊同,切断唐古拉山的对外通道,论钦陵就真的孤立无援了。”程处弼点点头,然后温和说道:“再有一两个月,就能收到南昌王的捷报了。”
“昌都好下,但唐古拉山难入。”赵巩摇摇头,说道:“到时候,就是成年累月的血战了。”
“就像晋北一样。”程处弼抬起头,看向北方。
北方真正的战略要塞,在云中,朔州,代州,雁门关,太原,每一个地方都是一座战略要塞。
“突厥一战,朝中暂时调动了五万北地大军。”赵巩侧身看向程处弼,皱眉说道:“此事下官和南昌王商讨过,南昌王的意见是五万不够,还需要从河北,长洛,调集更多的大军过去。”
“南昌王有见地。”程处弼点点头,说道:“草原之事,重在人,当年颉利之所以败亡,是因为他施政混乱,意图用唐制来打造草原,最后弄的离心离德,但如今,突厥人想要重新立国的欲望强烈,不是打掉一个首领就足够的。”
打掉一个首领,就会有新的首领冒出来。
突厥人起事,最后就会像星星之火一样,永远没有平息之时。
“所以,要将突厥人的主力大军打掉,只有打掉他们的主力,人心才会散掉。”
程处弼看向赵巩,轻叹一声,说道:“南昌王看的到很准,突厥人少经战事,只要能够抓住机会,将他们一举歼灭,那么自今往后,突厥人就很难真正再威胁大唐了。”
突厥人一次反抗被打掉,二次反抗被打掉,每一次都要缓个几十年的时间。
不出意外,足够大唐积累起足够的胜势了。
……
“那么说来,去年朝中积攒的粮草,今年就都要用在草原上了?”赵巩随口提起了其他的事情。
程处弼点头,说道:“去年风调雨顺,太子又在长安洛阳,清理出了上百万亩隐田,今年说不得更有成效。”
“河南道之事。”赵巩微微点头,他知道,这件事情,皇帝和武后从年初时,就已经开始筹划。
东宫的很多人已经提前在河南道准备,只是太子一直没有抵达河南道,这才让事情被迫拖延了下来。
“这种事情,也只有太子亲力亲为,才能够推动的下去。”程处弼抬头看了赵巩一眼。
两人默契的微微点头,不再提这件极为敏感的事情。
明明太子要被废,偏偏皇帝和武后非要让太子去推动河南道的事情,并且给予他特权。
因为这本身就是相辅相成的。
因为太子要推动河南道的时候,他才会得罪许多的人,才会导致很不多人的不满,最后才会带来反噬,但这些反噬在太子被废的过程中,会全部都消耗掉。
皇帝和武后会完全接受太子的成果,但黑锅,却是太子背了。
反正他要被废。
程处弼和赵巩都是武后极信任的人,所以这些事情,他们都能聊。
“听说英王嫔最近常到宫里拜会天后。”赵巩突然提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嗯!”程处弼点点头,说道:“太子妃留在了长安,相王妃留在了长安,只有英王嫔跟着一起来到了洛阳。”
“有心啊!”赵巩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竟然有人敢主动的接近武后,真的是胆大包天到了极致。
李显的英王妃赵氏,就是在这宫里被饿死的。
“吱呀”一阵阵车轮声从前方传来,赵巩和程处弼顿时投目过去。
一辆辆马车停在门下,正在接受千牛卫的检验。
“是东宫从河南道拉回来的黄册,现在去和从长安带回来的数字做对比,武德元年的田地虽然荒芜,但也正是因为荒芜,所以干净……从武德到贞观,再从贞观到如今,虽然不至于极尽,但已经是能够查到了最详实的田地变化。”
程处弼轻叹一声,看向赵巩说道:“听说这种方法是南昌王教给太子的?”
“嗯?”赵巩点点头,道:“大郎当年在婺州任别驾时,就曾经用过这种手段,后来更是讨贼睦洲,睦洲一些世家大族做的太过分,被找了出来,然后清剿……之后种种手段就成了体系,陛下将这些东西都存在到了皇宫深处,外人不得轻见。”
“原来如此。”程处弼轻轻点头,目光看向城下的车辆,轻声说道:“可惜了,很多人都在做实事,但有人却将他当成了一种欺瞒的手段。”
“所以要逼的紧一些,河南道的事情,密卫已经介入,不会让那些混蛋跑了的。”赵巩转身目光看向东宫,轻声说道:“想来用不了多久,太子就会亲往河南道,应该将更多的真相让太子看到。”
“在河南道多做点事,对他来讲是好的。”程处弼看着那些车辆缓缓的驶进了东宫,最后看向赵巩说道:“剩下的,就是密卫的事情了。”
赵巩笑笑,说道:“密卫动手,从来不会迟疑。”
一句话,赵巩已经对那件事情有了决定。
……
高深的宫墙之下,赵道生跟着十几名东宫内侍一起朝着掖廷走去。
一身的青色鲤鱼纹圆领长袍,腰间挂着两块玉诀,行走之间,神色不安,左右环视,但又自带几分飞扬。
十几名东宫内侍,赵道生和另外一名年长的内侍走在中央。
跟以往相比,赵道生的神色气度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看上去跟四周的内侍格格不入。
看着四周越来越熟悉的宫墙,赵道生越发的不安起来。
掖廷,他就是从掖廷出来的。
掖廷的所有阴暗残酷,他都曾经最深切的体会过,如果不是明崇俨将他从掖廷提出来,恐怕他会一辈子烂在里面。
他曾经发誓过,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但今天他还是回来了。
他不想来,但是没办法职责所在。
内侍省调遣,宫中所有内侍全部俯首听命。
尤其如今,太子并不在宫里。
就在今日,太子亲赴河南道查察隐田事宜,赵道生就算是要找太子也找不到。
偏偏今日不仅是内侍省的任命,身边这位徐管事,更是东宫的老人。
孝敬皇帝李弘在时,就已经是东宫的正八品上管事,如今在太子李贤时期,虽然未有升迁,但有些事情依旧信重。
有些事情,甚至牵扯到了孝敬皇帝太子妃裴氏。
今日内侍省命,更换东宫内繖扇、灯烛等物,徐管事亲自出动,还叫上了赵道生。
这些事也是赵道生的职责范围。
进入掖廷前往库房,徐管事和内侍省管事交接,然后挥手让其他人去搬运东西,最后他笑呵呵的看向赵道生:“赵郎,一起去上房喝一杯吧,介绍一个老熟人给你认识。”
赵道生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目光扫过四周熟悉的内侍已经离开,剩下的都是内侍省的人,出口话音已变:“是!”
前行一进院,正堂官廨,赵道生松了口气,然后跟着徐管事进入了官廨之内。
就在赵道生进入官廨的一瞬间,“啪”的一声,身后房门突然紧闭。
原本透亮的官廨,一下子变的黑漆漆的。
赵道生心里已经转身看向左侧,原本就走在他身前的徐管事,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前方的公案之上,眼神无比冷漠。
“这是怎么回事?”赵道生一句话下意识的出口。
“赵道生,仪凤三年二月入太子内坊局,任阍人,半年后,任内阍人,仪凤四年,四月升任从九品下合帅,五月,升任正九品下内给舍人。”一个平静熟悉的声音从侧畔传来,随即,赵巩面色阴沉的从后门走了进来。
赵道生的心彻底的沉了下来,但随即,又一道身影的出现,让赵道生几乎彻底绝望。
五旬的干瘦内侍从赵巩的身后走出,一样的一身内侍,但头顶带着的三品黑色红缨璞帽,昭示着他的身份。
内侍监仇宦。
宫中的内侍统领。
唐律:内侍监,监二人,从三品,专用宦官。
如今宫中有两位内侍监,王福来负责皇帝贴身伺候,传达诏旨;仇宦负责御宫门,洒扫内廷,内库出纳和照料皇帝的饮食起居等事务。
宫中所有宦官,包括赵道生,全部归仇宦管,生杀予夺。
……
一道阴影出现在赵道生的面前,是赵巩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目光冰冷的看着他,赵道生不由得有些后缩。
赵巩嘴角冷笑,说道:“你虽然是太子内坊局的人,但你最初,是明崇俨将伱从掖廷调出,然后送入东宫的。
一直以来你都很听话,但就在大半个月前,你开始不听话,有信不传不说,甚至连密卫在东宫的人,都开始被逐出东宫内院,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子从长安来到洛阳,太子妃未有随行,诸太子嫔也未有随行,只有一干内侍和宫中官员。”徐管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着赵道生,轻声说道:“就在十四天前,赵道生升任正九品下内给舍人,常随太子身边。”
“所以说话。”赵巩猛地一把抓住赵道生的下颚,狠狠的向上提,然后恶狠狠的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明崇俨,背叛了天后,你说话。”
赵道生死死的咬着牙,畏缩的目光中惊人的满是坚定。
“打吧!”仇宦轻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