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安宁
“青然,你还好吧?”
周元青担忧的问。
周颂的眼里也尽是担心,“姐,你用不着这么担心,他可能只是临死前,想要向你示好,这么多年了,他要是真对你有感情,又怎忍心让你一直误会他!”
周颂忍不住的劝道。
虽然父亲是为了救他而死,可他并不觉得有多难过。
可以说他冷血,他也承认他就是冷血。
因为他这些年是亲眼看着母亲是如何一点点的憔悴下去,他的亲姐姐又是如何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被病痛折磨着。
要不是有齐征一直护着,不惜一切代价寻了那火灵珠,要不是姐姐结了善缘,遇到了柳湘,得了南国神医的药,可能这会儿也早就死了。
他周颂没那么大气。
他的世界很小。
小到只希望看到自己的亲人快快乐乐的活着。
现在他的亲人只剩下姐姐了,他不希望姐姐再痛苦。
至于父亲……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在他的心里,他的父亲也早就死了。
即便是父亲活着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早就做出了选择。
他一直选择的,都是姐姐。
“不用劝我了,我心里自有衡量。”
周雅看着周颂,“阿颂长大了,也是时候挑起周家主的担子了。你与二叔带着父亲的尸体回去吧,以周家主身份、厚葬……”
“好。“
周颂应着。
只要是他姐姐吩咐的事,他都会照做的。
周元青却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你们母亲……”
周元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颂打断了,“母亲不想再与周家有任何的瓜葛,她说过,哪怕是在荒山野岭里当个孤魂野鬼,也不想入周家的祖坟,下辈子不想再见任何的周家人!”
她的心是被伤透了的。
作为母亲,十几年不得见自己的女儿。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跪坏了一双腿,她却无可奈何。
眼睁睁的看着女儿不愿出嫁,却依旧不得不亲手为她披上大红色的嫁衣,她的心早就被伤的体无完肤,她恨透了周家,更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所以她临死前唯一的希望,就是死后不再与周家有半点儿的瓜葛。
“……”
周元青沉默。
周雅点点头,“依母亲,她想在哪儿,就在哪儿吧。”
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的。
周家主母不得外葬的规矩是人定的,而今她周雅就是周家主,她说的话也是规矩。
谁敢反驳?
既然她就是规矩,那她的母亲葬在哪儿,自然就是她的自由了,旁的人哪里有说话的余地啊。
“去吧。”
周雅挥了挥手,“此路难行,路上风雪重,阿颂你要注意别染了风寒。”
“姐,我还是放心不下你,要不就让二叔送他回去,我等着与你一道再回去。”
“又胡闹了。”
周雅摇了摇头,“你是周家嫡子,这丧事少了你怎行?我这边有衡沐在,他还能疏忽了我不成?等着与罗刹王的事一定下了,我自然就回去了,姐的事儿你用不着操心,齐征还等我回去呢,我怎会让自己有意外?”
“好吧。”
听着周雅这么说,周颂才放下心来。
毕竟齐征和他姐的感情他看在眼里,齐征还在圣京城呢,他姐肯定会回去的。
周颂和周元青整备好,就回了。
棺材打好了,挂着白布,这一路要往圣京城去……
周雅一身白色狐裘斗篷站在城墙上远远的看着那队伍逐渐的消失在雪雾里,一回头就见到衡沐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身后。
一身深蓝色斗篷,风吹的那毛领不停地摆动着,那一身的儒雅气,让周雅恍然的意识到,曾经的小男孩儿早就长成了一个男子汉了。
是啊!
衡沐比周颂还要年长一些的。
周颂都长成了个十足的男子汉了,更别说衡沐了。
衡沐如今二十有八了,旁的世家公子在这个年岁也早就娶妻生子了。
“衡沐,等回了圣京城,嫂子给你挑个媳妇儿可好?”
“怎的突然间操心起我的婚事来了。”
衡沐见她还有心操劳这个,也不禁笑了起来。
只要她不沉浸在悲恸里,他就放心了。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好歹也是我们齐府的二公子,总不能让人说什么风言风语的,咱们二公子要打光棍儿吧?如今齐家风头正盛,这圣京城的姑娘任你挑,待我回去问问你大哥,这圣京城谁家有好姑娘他应当是比谁都清楚。”
“……”
齐衡沐听着这话,是音儿都不敢接啊。
他生怕哪一句话说的不对了,就直接踩雷了。
到时候不仅把自己炸进去了,估计还得把大哥也给赔进去,那会儿可就真是惨不忍睹了。
万一青然她这会儿就是心情不爽,故意给他挖个坑,就等着把他给埋进去呢,他不能往里面跳,他只要不说话,就能明哲保身,只要不说话就不会惹女人生气。
大哥说过,女人的心海底的针,劳不得。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啥?”
听到周雅这话,齐衡沐一下子都傻眼了。
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他自己咋不知道?
他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怎么不说话还是错啊?
周雅的嘴角儿忍不住的微微扬起,从他的面前走过,齐衡沐连忙追了过去,跟在她身后道:”青然啊,你回去可别急着跟大哥说这事儿啊,我没答应呢,我都没说话呢,怎么能算是答应了呢?你这不是胡闹嘛?这娶妻生子总得两情相悦,总得遇上个我喜欢的才行对吧?“
“青然、青然你咋不说话呢?”
“青然、青然我跟你说话呢?”
“叫嫂子……”
周雅纠正了他一下。
齐衡沐骤然一愣,眼见着周雅进了她屋,关上了门,他怔怔的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不禁摇头失笑。
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啊?
罗刹王大营的内部混战持续了几天几夜,战事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死伤惨重,那一直隐藏在背后的人也被罗刹王给揪了出来。
他看着这个跟随他多年的忠实兄弟,眼里皆是不解。
“为什么啊?”
他痛心的问。
那人讽刺的笑起来,“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罗刹的子民!你身为罗刹王,竟然要跟我们的仇敌做生意,你简直就是罗刹人的耻辱!我罗刹人不需要人可怜,我罗刹人这些年来多少人死在北国人的手里,和解是永远不可能的!你嘴巴一张是和解了,你有想过那些死去的将士们,要怎么跟他们交代吗?“
那人说的义正言辞,罗刹王只是冷着一张脸,等着那人说完了,才严肃的问了一句,”难道要所有人都冻死在冬天,就是我一个罗刹王该做的事情吗?“
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还谈什么尊严吗?
“即便是冻死,也不能吃北国的粮!”
“到底是罗刹人不能吃北国的粮,还是你怕一旦吃上了北国的粮,会暴露出什么我不知道的问题来?”
罗刹王一句话,让那人顿住了。
“罗刹人跟北国人若是能友好贸易,唯独对一个人不太友好,那就是你的部落。”
“是又如何?”
“所以你是承认了,怕我这支部族越发的强大起来,人口稳定的发展,今后你的权力会被一点点的削弱。你为了自己的私欲,置所有草原人的命于不顾,你还有脸提那些死去的将士?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人!”
罗刹王愤怒的咆哮起来。
手起刀落,不再留情。
血水溅了三尺高,染红了地上的皑皑白雪。
罗刹的叛乱终于平息了,这次罗刹王没再邀请周雅到罗刹大营,而是诚意十足的拜访周雅。
先是遣了使臣而来,商定好了来的时辰,周雅这边儿也隆重的布置,待罗刹王来的那日,体面又周到的招待让罗刹王对周雅更是另眼相看,席间周雅话不多,许多贸易的细节,都是要罗刹王直接与衡沐商议,衡沐本就是经商之人,齐家的那些铺子,几乎都是经由衡沐的手的,对于这北国的经济,还有南国的经济,要比她还要了解的深彻的多,到底能给罗刹王供应多少货物,衡沐知道的更为详尽。
细节全都商议好了,这盟约也就签订了。
罗刹王朝着周雅端起酒杯,以示盟约之好。
周雅执起酒杯,一饮而尽,待酒杯放下,才淡淡的道:“我希望这座城,将来可以成为我们与罗刹的贸易之城,罗刹人可以随意往来挑选你们需要的货物,也可以拿着你们的货来这里叫卖……那才是我希望看到的样子。”
“你……”
罗刹王听到周雅这话,对周雅的敬佩就更多了几许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有如此长远的想法。
他真是……自愧不如啊。
“希望会有那么一天!”
罗刹王豪爽的道。
周雅这边儿盛情的款待了罗刹王,眼看着日头西沉,周雅便下了逐客令。
“时候不早了,我也不久留王了。大军在一日,粮草就要消耗一日,罗刹大营里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今天夜里我便命人备好第一批跃冬的货物,王明日自可叫人到城外来取,一齐带着回到罗刹。后续的货物还会由周颂负责送过去,后续可能会有周家的旁人接手。周颂是我周家未来的家主,还望罗刹王必要护着他的安危。”
“放心,周颂是个好兄弟,他在罗刹做了两年的生意,从未伤及我罗刹人分毫,我自要护着他的安危。”
“多谢。”
周雅拱手。
罗刹王摇头,“既是朋友了,又何来那么多的虚礼啊!再会!”
罗刹王潇洒的离开。
周雅见着人走了,她也觉得疲乏的厉害。
回了屋,洗了把脸就躺那睡下了。
至于那些粮草,她早就备好了,哪里还需要她再命人连夜准备啊。
只是她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那好歹也是罗刹王啊,人家不要面子的吗?
翌日清晨,连续几日的小雪骤停,连日来阴绵的天气也放了晴。
周雅心情一下子大好。
这是个好兆头啊。
罗刹王亲自带着人来接货,那些粮食直接送到罗刹王的手里,罗刹王也奉上了他们的战马,他们本就是赶着马和羊群来的,所以直接给到周雅要的数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双方的人互相清点货物,周雅和罗刹王两个人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见着罗刹人和北国人难得融洽相处的模样儿,周雅不禁叹道:“曾经我父亲联合罗刹一起闹了北国的内乱,自此周家在北国沉寂了十五年之久。谁能想到,而今和罗刹人做生意的,还是周家人。只是周家主已经不是曾经的周家主。”
“你父亲的事,本王深表歉意……”
罗刹王听到周雅提起周家来,也不禁黯然。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日死的就是前任周家主周元凯。
曾经他与周元凯合作过,只是从未见过面罢了。
至于眼前这位周家主与她父亲之间的那些纠葛,他多少也听闻一些的,而今见到周雅竟然有些缅怀,他理解也不理解。
理解是因为父女血缘,哪是那么容易割断的。
不理解在于父亲要杀女儿,女儿当了这周家主,那做父亲的却还能甘愿去牺牲……
北国人素来比罗刹人心思繁重,他还真是不了解北国人的处事方式。
”生而为人,总是会有面对死亡的那一日,或早或晚,不是吗?“
周雅释然的一笑。
这些日子她也想清楚了,想明白了。
不管过去如何,怨也好,恨也罢,都过去了。
周元凯死了,就让曾经的那些怨憎恨,随着周元凯的死亡一起消逝吧。
她的未来还很长很长,不应该拘泥于过去。
因为执着于过去,她已经耗费了许多光阴。未来应该是快乐的,也应该是光明的啊,她与衡之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这一次回去她要把他们一直以来的遗憾弥补上。
“你身为女子,思虑之开阔,真是叫本王佩服啊!”
罗刹王发自内心的感慨。
“北国有齐征一人,已是强势。偏偏还有你这么一个强悍的女人,又偏偏你们还是夫妻,本王我也算是生不逢时了啊!若非是遇到你们这两个劲敌,本王罗刹的铁骑早就踏平了北国腹地!”
“哈哈哈!”
周雅闻言,也不禁大笑起来。
笑过,才又忍不住朝着罗刹王揶揄了一句,“人生在世嘛,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嘛!”
“哈哈哈~”
罗刹王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又怎听不出来这女人口气里的狂妄,可他偏偏就喜欢这性子的人。
也是。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真要万事都顺风顺水,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那样的日子也未免太无聊了。
“再会!”
眼看着货物清点完了,罗刹王朝着道别。
周雅挥了挥手,看着罗刹王上马,看着罗刹大军北去,雪地里只留下一片残破不堪的印记,证明这里曾经有大军驻扎过。
“终于——太平了——”
周雅发自内心的感叹。
北国的老百姓终于能过上几年安稳的日子了。
年关越发的近了。
京城那边儿新王登机的事情也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典的日子一到,举行登机大典了。周雅是赶不上这重要的日子了,她本也没想去凑那个热闹。
齐征给她要了一个摄政王的名头,从此她真真的算是北国第一奇女子了。可真等到这些名头都要到了,她反而更想回到那齐府的内院,过她平静祥和的日子。
只有她和齐征的小日子。
就像是寻常的夫妻那般,琴瑟和鸣。
临走的时候,周雅去寻了五皇子。
带了不少过年的年货。
没等着五皇子邀请她进门儿,她就提着年货自顾的往里面送。
瞧着她不请自来的模样儿,五皇子也不禁揶揄她道:”我怎的不知,你竟是这么热情一个女人?“
“你不知道的多了。”
周雅将那些年货摆在了五皇子的屋子里,摆的是满满当当的。
这些是五皇子应得的,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她周雅向来分的清明。
拓跋钮祯作恶,那是拓跋钮祯。
五皇子危难之际以无名人的身份带领这边城的百姓保家卫国,是他个人的节气,是该敬佩的。
她又何必那般的小家子气。
她真要提防的话,当初就不会让五皇子在这边城有活下去的机会,她想要在这个地方杀他,真的是太容易了。
“要回去了?”
见着周雅沉默了,五皇子才找了话问。
周雅点点头,“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就想着买些年货来送你,全当是来看看老朋友。”
“老、朋友……”
五皇子念着这个词,只觉得有些生涩。
他、竟然还有朋友了?
也是……
若非得要找一个朋友,她大概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那日他被贬出京,她是唯一相送的人。
旁的人都巴不得避嫌与他保持距离,生怕被他牵连,毁了仕途。唯独她……明明被他所害,她却还特意等在那儿。
“周雅,从前的事,是我年少轻狂,差点害了你的命。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