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如父
如师如父……他也被师父全心的爱过,也被严厉的训斥过,可他只想要一份唯一啊,他不想听师父夸赞师兄的勤奋,不想听师父嘴里提起师兄,他只想让师父的眼里和心里全是他,他只想要一份纯纯催催的父爱,可谁知最后师父还是把最重要的衣钵全都传给了师兄。
师父说他心性不定,说他不适合修道。
要他下山去逍遥自在。
可他只想守在师父身边啊。
既然得不到,那就只有毁灭。
所以他杀了师父,用最温情的刀……
这一生,他都在怨。
怨师父不公……
如今,人之将死,脑海里想的竟然都是当初的种种温情。
师父说:宁儿啊,怎的又给师兄调皮捣蛋了,来,师父给你擦擦这一脸的烟熏黑
师父说:宁儿啊,你天生顽皮,这修道路过于清冷了,待你长大了,师父便放你去那红尘中,快乐一生也好。
师父说:宁儿,师父只想你快乐。你这孩子太苦,师父能遇你是咱们这师徒缘分,死在你手里,是师父的劫,也许是前世欠下的债,师父不怨你,下山去吧……
师父临死前的话,骤然闪现在脑海里。
雀宁倏地笑了。
狰狞的眼角眼泪落下。
原来,他都曾拥有过啊。
只是他忘了。
他还是孩童时,师父便说过的啊,师父是怕他修道的路太清冷,怕他耐不住这寂寞,怕他孤寂啊……他都忘了,都忘了……
师兄说的没错,他是忘恩负义之人。
他是禽I兽不如之人。
鸟兽尚且有情,他却忘了曾经种种的好,只剩下怨。
怨了大半生,误了大半生。
他确实没有修道的慧根。
曾经种种,皆成尘埃。欠了师兄一句对不起,却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其实说与不说,又能如何?
师父已经死了,师兄被他扔在天牢里生死未知。
罢了罢了,如此也好。
下一世由他来赎罪吧。
眼睛缓缓的闭上,眼角的泪却一直没停,都说死的时候,五感里听觉是最后消失的。他好似听到她说:“张老先生交代过,倘若你它日死在我手里,要我留你个全尸,将你葬在你们师父的墓旁。他说你师父舍不得你孤苦伶仃……”
师父、师父……
一句如师如父,唤醒了心里最后的良知。
也好也好。
师父,宁儿来寻你了……
终究是师徒一场,师兄弟一场,哪怕成了仇人,也留有最后一丝温情。
周雅看着眼角一直淌泪的雀宁,走过去拔出那些银针,最后将人从铁链中解放出来,看着躺在地上彻底了无生气的人,她想……每个人都是复杂多变的吧,哪怕是雀宁,也有他心底里不可被碰触的一处柔I软之地。
“来人。”
周雅喊了人来,下人非常有眼力价的不等周雅发话便直接要去把雀宁的尸体抬出去。
“等等。”
周雅喊住了家奴,家奴顿住,瞧向周雅。
周雅怔怔的看着雀宁,好一会儿才道:“洗干净,换一身体面的衣服,衣冠整洁的送到青狮观,藏在青狮观后山的一座无字碑旁。”
“是。”
周家的家奴不解,明明就是个犯人,家主回来的时候,还是直接给拖回来的,整个圣京城的人都看见了,怎的这会儿死了竟然还给了这么大的体面。
心里虽然疑惑,却也感叹家主为人的格局。
有这样的家主,何愁周家不繁荣。
心中敬佩之意陡升,对于周雅吩咐的事情,也就越发的想要尽心尽力的做好。
看着雀宁的尸体被抬出去,周雅脑海里不由得想到那日张老先生倏地对她提起雀宁,那时他们已然在西京了,她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张老先生似乎是料到雀宁会落到她手里一般,突然间求她帮个忙。
她疑惑张老先生仙风道骨无欲无求,又何须她来帮忙。
张老先生只说:“若有朝一日,雀宁落在你手里,你可以杀他,却一定要给他个全尸,把他送回青狮观,葬在师父身旁……师父疼他,不放心他……”
那时她满心的不解。
她以为张老先生对雀宁恨之入骨,一定是希望雀宁的下场越惨越好,哪想……
“好。”
她不问缘由不问因果,她只是答应下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只是……
“天牢啊!她要如何进去?还有父亲……王家主……全都在那里……要如何才能救得出来?”
洗劫天牢?
那是天方夜谭。
北国的皇权不倒,就别指望着谁能去天牢劫囚,何况贸然的劫了又能如何?没做好与皇族对抗的准备,就只能按兵不动。
忍耐,是最好的武器。
一身落寞,形单影只的出了地窖。
万里晴空无云,烈日高照炙烤的人浑身发汗,可心里却还是一片凄冷寂静。
该告诉他吗?
要告知衡之吗?
父亲在天牢里……
告诉了,他除了心痛还能如何?
此时此刻他怕是已经心如死灰了……
呵呵……
都是她周雅一手造成的。
若她不那么强势,若她只甘心做一个后院里的普通女人,过着眼前幸福的日子,哪里还有这些的烦扰,拓跋钮祯也不会将屠刀挥到她的头顶。
“错了吗?”
周雅喃喃自问,这一刻她有些动摇了。
凌乱的琴声在周府的后花园想起,急躁的琴音扰的人心烦,“嘭”的一声,琴弦崩断,周雅一掌拍在琴上,一把古琴就这么碎成了两段。
无心摇了摇头,走上前来,“可怜了这把古琴了。”
周雅不言,只是急促的喘I息。
无心自是知道发生了何事,他不过是出了闹市上逛了一圈儿,就都听到大家在议论了。这圣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什么八卦那传的是相当的快,尤其是皇家和世家的新闻,更是市井间津津乐道的。
“家主后悔了吗?”
“我可以后悔吗?”
周雅的手紧紧地攥着琴弦,琴弦在手指间割出了一道道的血痕,血水蜿蜒顺着古琴流下来,周雅却丝毫不觉得痛。
她一直在问自己,到底错了吗?
可她却从未想过是不是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