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辰景元四年九月二十日,南辰景元皇帝驾崩。
这一天,诺大的江都城突然被漫天大雾所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毫无疑问,对于本已风雨飘摇的南辰帝国来说,时局已如雾里看花一般扑朔迷离。
按照惯例,景元皇帝的葬仪将在二十天左右全部完成,而新皇也将在一个月之内举行登基大典。
景元皇帝生前并未留下书面的遗嘱,在臣民们看来,这似乎也无甚必要:按照成法,第一顺位继承人就是他唯一的儿子——公冶皇后所生的尚在襁褓中的年仅一岁的武天佑。
对于公冶梦月来说,一个月的时间显得过于漫长,她希望新皇尽快登基,以免夜长梦多。
她的第一个步骤,就是召集各位封疆大吏,齐聚江都,一则料理景元皇帝的丧仪,一则共议新皇登基。
事不宜迟,就在当天,向帝国各个角落派出的八百里加急已在路上。
在被召集的地方大员中,有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景元皇帝的弟弟,在诸皇子中排行老二的永历亲王武景轩。在公冶梦月的眼中,一向深藏不露的永历亲王虽不是一个安分的角色,但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有传言说,自北伐失败以来,他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企图拥兵自重,但也只限于传言,他手中掌控着两到三万人马,但大都没什么作战经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显然,在公冶梦月看来,永历亲王能否如期出现在江都城也成了考验其忠诚与否的重要指标。
令满朝文武倍感惊讶的是,已经向朝廷露出獠牙的洪川亲王武景隆居然也在召集之列。
当然,公冶梦月非常清楚:洪川亲王是无论如何不敢来江都城的,而她之所以这样做,显然有自己的考量。
公冶梦月现在太需要支持了,她想到了东方济,她不是没有思考过东方济率领大军从水路回归江都的可能性,但理智告诉她:希望渺茫。直到此时,她还不知道东方济早已不在人世,而在舰队的护送下率领大军从水路直奔江都的是曾经带给她无与伦比的愉悦和满足的南辰虎威将军端木景洵。令端木景洵懊恼不已的是,舰队渡过茫茫大海,就在快要行至永川江入海口时却突然再次遇到风暴,万般无奈之下,端木景洵下令将舰队开进永川江口外洪风岛上的赤龙湾暂时躲避,这一躲就是十余天,好在岛上粮食充足,这些粮食原本是南辰帝国为北伐准备的,如今成了端木景洵的救命稻草。
西边是指望不上了,透过重重迷雾,公冶梦月的目光投向了万里之遥的龙川——南辰辅国大将军公孙龙胜和他的数万身经百战的北伐大军现在就在那里。尽管那几万人马不过是公孙龙胜北伐大军的残部,但令公冶梦月倍感苦涩的是:掌控着这些曾经为南辰帝国出生入死,最终却不得不狼狈逃离云州的南辰勇士们的公孙龙胜如今已然可以称得上时南辰最强实力派了。
此时的公孙龙胜,正在龙川东部永川江畔的延津城内,与他的重要幕僚——西凉人哥舒清探讨当前的局势。
“听说漠藏诺云率军进入了云州,其目的是要攻取江佐城。”公孙龙胜面朝东方伫立,哥舒清就站在他的身后。北伐失败的沉重打击令公孙龙胜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不到一年的光景,他的头上生出许多白发,他那线条刚毅的古铜色的脸上也增添了许多皱纹。那双依旧犀利而又冷酷的三角眼看起来略显疲惫之态。
“如果您真的这样认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哥舒清紧盯着公孙龙胜的背影,脸上泛出一抹狡黠的笑。
“噢?先生有何高见?”公孙龙胜侧过脸,只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哥舒清。
“漠藏诺云的真实想法可以用十个字概括:’明取江佐城,暗渡永川江。’”
“先生的意思是,她有可能打回龙川?”公孙龙胜不禁大吃一惊。
“漠藏诺云新近得到显庆皇帝的册封,正式成为龙川女王,她已箭在弦上,杀回龙川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她手下只有一万来人,到了龙川,岂不是飞蛾扑火?”公孙龙胜浓眉紧锁,满脸狐疑。
“大将军此言差矣!”哥舒清微微摇了摇头,“您不要小看龙川骑兵的威力,更不能轻视龙川人对旧主的思念。赫连尊对龙川的统治难言成功。”
公孙龙胜苦笑道:“这个赫连尊,果然是个未开化的蛮夷,屠戮台城,令其人心尽失。”
“确实如此,统御之道,当恩威并施,一味地杀戮,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反抗。”
“看来,龙川即将再次陷于暴风骤雨之中!”
“是的!”
“好一个’明取江佐城,暗渡永川江’!白袍司徒的诡计终究没能逃过你哥舒先生的法眼”公孙龙胜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仍然透着几分赞赏的犀利的目光直视着哥舒清,“如此说来,接下来,我应当在江岸布置重兵,严防死守,阻其渡江?”
“不!恰恰相反,我们需要将主力撤出龙川!”哥舒清肃然道。
“我没有听错吧!”公孙龙胜震惊之余,一脸惶惑,“既然龙川危在旦夕,先生何出此言?”
“以我观之,大将军志存高远,胸怀天下,绝非池中之物!”哥舒清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一眼公孙龙胜,接着说道:“您的目光所聚,不该是龙川四塞之地,而应当在万里之外!”
“你是说,江都?”
“正是!”哥舒清忽然压低了声量,颇为神秘地说道:“昨夜夜观天象,见赤金星忽明忽暗,周边似有红色辉光,《玄经》云:’赤金闪烁,荧荧似火,此主君寂灭之兆也!’”
公孙龙胜惊得目瞪口呆,转瞬之间,他的神情变得异常冷峻,“陛下……陛下他……”
哥舒清点点头,不再说话,明亮的眼眸中透着睿智与从容,公孙龙胜已然心领神会。
就在整个南辰帝国犹如被迷雾笼罩,其前途变得扑朔迷离之际,在遥远的西凉川,则是晴空万里,在秋日阳光的普照之下,在秋草丰茂的广阔草原上,西凉人延续了其一贯的历史传统——内战。在距离统万城东边大约四百里的神狐岭,一场惨烈内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大夏显庆二十年九月末,前西凉恪尊细封明兰携道武逐日王野路明山以及她的亲弟弟——西凉名将细封赤山,率领两万骑兵离开大夏平州边境,来到了神狐岭,小小的神狐岭霎时间变得喧闹起来。
与她几乎同时到达的,是大名鼎鼎的西凉武烈王——被称为西凉第一勇士的贺兰敏隆及其麾下的三万骑兵。
西凉川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九月中旬刚过,神狐岭上已是百花凋零,寒鸦凄切,西风烈烈,落叶纷纷。
两军顺利会师,对整个西凉来说,都不失为一件盛事。在一颗高大挺拔的雪松旁边,贺兰敏隆翻身下马,沉重的战靴踏上那有些微黄的秋草,径直走向早已站在那里等候多时的恪尊。
“恪尊别来无恙!”贺兰敏隆十分恭敬的向细封恪尊行了一个标准的西凉礼。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再次见到美艳绝尘、气质高贵的细封恪尊,贺兰敏隆的心中难免生出几许波澜。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尊敬的武烈王!”出现再贺兰敏隆眼中的细封明兰,如水仙花一般白皙的脸庞在明媚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身材高挑曼妙的美人挺拔伫立在参天巨树之下,一头乌黑的秀发舞动如飞,米白色的罗纱裙在风中涟漪,受风面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凸显出她那散发着无穷魅力的诱人的双峰和那风摆杨柳般纤细的腰肢。细封明兰难掩激动,微笑着说道:“自上次胧烟泽一别,已有一年之久,不知武烈王的九环刀会否生锈?”
“我的刀可不那么容易生锈!”贺兰敏隆那透着几分威严的炯炯的眸光凝向细封明兰,深沉一笑道:“不过,即使生锈了也不可怕,敌人的鲜血会再次擦亮它!”
站在贺兰敏隆身边的没罗梦恕看到了站立在细封明兰侧后的小逐日王野路明山,急忙走上前去,摊开双臂,野路明山则主动走到没罗梦恕的面前,没罗梦恕一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霎时间,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在场诸人莫不动容。
贺兰敏隆向细封明兰透露了一个消息:执掌西川的西凉名将布延赤渊率领四万大军即将抵达神狐岭,目前距离此地还有一天的路程。
听到这个消息,细封明兰的内心百感交集,布延赤渊少年时的样子一下子浮现在年轻恪尊的眼前,留露在眼角眉梢的,除了那动人心弦的万般风情,还有几分思恋,几分伤感,几分期冀。
目前,神狐岭上已经聚集起五万骑兵,再加上布延赤渊的四万骑兵,总计达九万之众!可谓兵强马壮。
此时此刻,不论是细封明兰还是贺兰敏隆以及各自麾下的将士们,无不为胜利的前景充满了期待。
但接下来斥候带来的一个消息犹如一盆凉水浇在了每个人的头上:由自封为德明逐日王的独孤烈和虎厉王卜固怀义组成的联军将会先于布延赤渊抵达神狐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