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躬身致歉,然后说道:“某从京城千里迢迢而来,却不敢贸然求见国舅,唯恐引火烧身,所以……”
他抬头道:“某今日来,就是想告诉诸位,某和国舅无冤无仇,更谈不上什么私怨。只是某想在此处谋取一个差事,所以特地带着礼物来探病。”
他把随身携带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某家乡风俗习惯,所以带了些土产……”
“土鸡蛋吗?”
一个文官讥讽的道:“沈待诏,你是来炫耀的吧?你的家乡竟然有这等土鸡蛋,真是难得,不知可是新鲜的?”
沈安淡淡的道:“不,这是野鸡蛋。”
“噗!”
有人忍俊不禁喷笑,旋即有人附和:“是野鸡蛋!”
那文官尴尬的道:“某失言,抱歉。”
沈安笑道:“无妨。”
这个时代有野鸡蛋就是奢侈品,比如说鸡蛋饼。
鸡蛋饼在大乾人的嘴巴里是奢侈品,可在明朝人的嘴里却是普通食物,价格不菲。
这个文官显然是嫉妒了。
沈安微笑道:“这东西是在草原上捡的,某家乡多有这玩意儿,不值钱,送给诸位尝尝鲜。”
他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一排整齐的木雕。
木雕做工粗糙,可胜在精美。
“这是……”
文官仔细端详着,觉得这些木雕的模样很奇怪,却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动物。
“这是熊。”
沈安拿起一块雕像说道:“熊是猛兽,力大无穷,喜欢吃肉,喜欢杀戮。”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心虚的避开。
“某这些雕塑都是用树枝做的,没什么花俏,可却栩栩如生,某觉着它们的灵魂依旧留存在上面,每日都在呼唤着它们的主人归来,让这个世界变得热闹起来……”
“咳咳咳!”
谭晓咳嗽几声,然后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眸浑浊且暗淡,一股子死志在蔓延。
“你……就是沈安?”
谭晓挣扎着坐起来,靠在枕头上,看着沈安,“某闻名已久,不知是何等的英雄豪杰?”
“某就是沈安!”
沈安看着他问道:“听闻国舅病重,不知何时可好?”
谭晓叹息道;“某……苟活于世,愧疚难当啊!”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的满面潮红。
“老夫还有多少时候?”
谭晓喘息着问道。
沈安认真的道:“您老人家还能坚持三五年,到时候可以找郎中医治。”
“三五年……”
谭晓的目光渐渐黯然,喃喃的道:“老夫已经七十岁了。”
“大人……”
王景龙的眼眶湿润了,哽咽道:“大人,国舅的寿数……”
沈安点点头,说道:“国舅的寿数不长了,只是不知为何会拖延至今。”
这话太直白了。
谭晓苦笑道:“老夫……老夫也觉得奇怪,按理国丈府不该如此才对,怎地……”
他摇摇头,“罢了,老夫只盼着国舅平安,别无他想。”
这个老头其实并非是个糊涂蛋。
沈安说道:“国舅,国丈府现在正是艰难之时,国舅若是愿意……”
谭晓摆摆手道:“老夫不管。”
这个态度很坚决,沈安再劝就有些过分了,就行礼道:“既然如此,某这便离去了。”
他走出去后,众人围拢了过来。
“大人,国舅的情形不好吗?”
“大人,您刚才……”
沈安摇头道:“国舅的情形确实是不大好了,只是某还需要准备一番。”
众人松了口气,有人赞道:“大人仁义,不计前嫌来探望国舅。”
这是拍马屁呢!
可这话沈安喜欢,他颔首道:“国舅为人厚道,对国公爷忠心耿耿,某自然应当尽力。”
“好一个尽力!”
外面传来了一声夸赞。
沈安转身看去,见到了个青袍小吏。
这个青袍小吏叫做张宝业,乃是御史台左庶子,专门负责弹劾贪腐等事务。
他见沈安看着自己,就矜持的道:“某奉命来查验一番,沈待诏,请吧。”
沈安拱手道:“劳烦张公公。”
他随着张宝业往里面去,边上的文官羡慕的道:“这次张公公亲自来查,定然是要严厉处置。”
沈安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张公公秉公办案,某钦佩之极。”
“哈哈哈哈……”
张宝业傲慢的道:“这等小事还不必老夫费心,只管交给御史们去办就是了。”
这个牛 逼吹的沈安不由的肃然起敬,然后说道:“张公公说的对,小事不值当您操心,咱们还是继续说国舅的事吧。”
“哦!”
张宝业的脚步停住了,侧耳倾听着。
沈安继续说道:“国舅患疾,最近怕是会卧床不起,可国舅毕竟曾经威震齐国,这般下场怕是有些凄惨啊!”
张宝业冷哼一声,“齐军入侵,国舅被迫出征,最终战殁沙场,他的功绩天下皆知,谁敢胡乱编排?”
沈安微笑道:“某不是在编排,而是说实话。”
这话说的张宝业恼怒了,他盯住沈安,低吼道:“沈安,你这是污蔑!”
“污蔑?”
沈安缓缓走进去,目光落在了谭晓的身上,说道:“国舅虽然战殁沙场,但他的遗体却未曾被焚烧,据说尸骸保存完好,某不信。”
“胡言乱语!”
张宝业喝道:“国舅是将士们拼死护卫回来的,那些尸骸岂容亵渎?”
“某说的是真相!”
沈安看着谭晓,“国舅当初是率军北上,所谓的护送粮草只是掩饰,可国舅为何要这般做?”
谭晓闭着眼睛没吭声,边上的人都沉默不语。
“国舅这辈子只有两件憾事,一件是他的妹妹远嫁大乾,另一件就是他的胞弟战死沙场……国舅一直觉着对不住国舅夫人和兄弟。”
“可国舅夫人早逝,他只能把兄弟的抚恤交给国舅夫人娘家,让他们代为照顾。”
“这样的人……”
沈安抬头道:“他的身上带着一种悲壮和执念,那份悲壮让人敬仰,哪怕是死后也在庇佑着大乾,庇佑着臣民。可他最大的痛楚就是……兄弟战死,家眷却遭受凌辱。”
“那是他最痛恨的事,而他为何要承担这等痛楚?”
谭晓霍然睁开眼睛,目光中多了杀机。
“国舅夫人娘家势弱,可她却一直努力维系着家族的稳固,甚至连女儿远嫁异邦都忍耐了下来,她是为了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