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期过去的前一晚,宋璋练剑回来,看沈微慈又坐在小榻上做针线,微微一顿又抬步走了过去。
他身上穿着劲衣,出了些汗,站在沈微慈身后弯下腰来去凑着看沈微慈手里绣的东西。
沈微慈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荷包就被宋璋一手拿了过去。
只见宋璋皱眉看着荷包上的花样,只是简单的回形纹路,中间什么都没有,他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什么意思来。
他刚开始以为沈微慈在为他做同心结,这会儿瞧着又是个荷包,虽说心里些微有些失望,但是比什么都没有好好的。
只是这图案他什么寓意都没瞧出来,不说和章元衡的一样绣一对孔雀,好歹鸳鸯总该有的,现在这个又算什么。
难不成他配不上她绣的鸳鸯不成。
心里头早已百转千回了几百回,他皱眉看向沈微慈:“你绣的什么?”
沈微慈看宋璋对着荷包感兴趣,便将甄氏那天找她的事说了遍。
这毕竟是给宋宋璋三哥用的,图案便用了简单的,不引人想多。
宋璋听沈微慈说罢,几乎是气得冷笑。
他将荷包一扔,侧头对婆子喊了声沐浴,一句话不留的就去浴房了。
沈微慈怔了下看着手上被宋璋扔过来的荷包,不明白这人到底又怎么了。
她叫厨房给宋璋熬了鱼汤的,这会儿间宋璋进去沐浴,便叫丫头去端过来,等他出来应该温度正好。
只是宋璋沐浴出来后,沈微慈过去他身边去,他却看也不看一眼她手上的汤碗,只是看着沈微慈:“你真真没心。”
说罢越过她又往书房走。
沈微慈一愣,拉住他:“夫君这话又是何意思?”
宋璋却一冷笑:“你心里明白的。”
沈微慈想说她不明白,宋璋却推开她手指就大步走了出去。
沈微慈看了看宋璋背影,不明白两人为何总是这样不欢而散。
婚期这些日宋老太太虽然没来打搅,可沈微慈却微微觉得难捱的。
宋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伺候一些。
她忽想起从前。
从前的宋璋其实只要得她两句软话,其实也很好哄的。
如今的宋璋软语哄他都不行。
白日里他不是耍枪练剑就是呆在书房,可到了夜里去便如换了一个人似的,羞耻露骨的话和孟浪的动作一夜不停,她的身子本算不得好的,折腾下来早上起来便受不住,一整日情绪恹恹还得应付他的冷淡。
沈微慈本想着两人之前有过不快,自己确是绝情过,可如今两人既已成夫妻,妄想感情能好一些,不说心意相通如胶似漆,也能相敬如宾就好。
所以事事也顺着宋璋。
只是她能应付眼高于顶又规矩多的宋老太太,却独应付不了喜怒无常的宋璋。
她站了半晌,也没追过去,回去将荷包收线弄好,再叫月灯去将阴干好的香丸放进去,明日送去甄氏那里。
宋璋独自去了书房,推开门也没将门合上,却留心着身后的动静。
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沈微慈靠近的脚步声,他心头一顿,转过身去,身后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
他跨出门槛往主屋看,见着安然坐在罗汉榻上的秀气身形,气得他咬牙。
从前她还会事事顺着她,温声细语的说两句好话,如今成了婚,他便不重要了,连哄他的好话也不愿说了么。
凌霄在旁边瞧着宋璋阴沉的脸色,试着给个台阶,在旁边小声道:“世子爷明日还要早些上朝,今晚上早些睡吧。”
宋璋却冷冰冰一声冷笑,睨向凌霄:“叫人将书房的春榻上铺上,爷今日在书房睡。”
凌霄一愣,心想何必受这苦?
正想要再劝时,却见宋璋又转身近了书房。
凌霄没法子,只好去叫谭嬷嬷叫两个丫头收拾去。
谭嬷嬷得了话也不敢多问,忙叫丫头去收拾着,只是又进了内室去给沈微慈说了一声。
沈微慈听罢一顿,抬头看向谭嬷嬷:“世子要睡在书房?”
谭嬷嬷忙道:“是凌霄来让老奴叫人去铺的,瞧着样子像是的。”
沈微慈放下手上的东西跨出正房往书房去,书房半掩着,她轻轻推开,正见着宋璋坐在桌后,一脸冷沉沉的看着手上的书。
沈微慈几乎没见过宋璋看书,这会儿有些诧异的轻声走到宋璋身边,瞧见是一本兵法,又看向旁边的随意放着的几张字。
那几张字应是宋璋写的,字迹比沈微慈想象中的要好许多,甚至比得上摹本上的字迹。
听说宋璋虽是武将,但自小在宫里是由长公主一手带大的,与皇子一起读书,也难怪他的画工当真的好。
这些思绪也不过是一瞬,沈微慈这会儿还得温声细语的哄着人。
她手指放在宋璋肩膀上,微微弯了腰靠近,低头看着宋璋被暖光映亮的脸颊轻声问:”夫君今夜要睡在书房?”
宋璋淡淡睨沈微慈一眼,那双凤眼上挑,便是一股倨傲来:“怎么了?”
沈微慈一顿,低声道:“夫君是由要紧的公务么?我陪着夫君等待会儿一起去榻上入睡吧。”
宋璋却是冷笑:“我与你睡,与一个人在春榻上睡有什么不同?”
“你心里何时在意过我?”
“只怕我睡在这儿,你是求之不得了。”
沈微慈听着宋璋这些没道理的话不由蹙眉:“夫君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
“要我有哪里没做好的,夫君不能直接告诉我?”
宋璋冷嗤:“还需得我告诉你?”
“我整日抱着块木头有什么意思?”
“叫你对我多上心一些就这么难?”
沈微慈真真不懂宋璋的话,她站直了身,不想这么累的哄了。
她只低声道:“夫君这般想我我没法子,我叫丫头再将冰鉴送来,免得夫君夜里热。”
宋璋看沈微慈居然要走,伸出一半的手又顿住,咬牙忍着,不然在她心里,真真成讨饭的了。
沈微慈刚跨出书房,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响,她愣了一下回头,却是忽然关紧的房门,隔绝了她所有视线。
她失神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半晌,捏紧袖子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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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沈微慈睡的尚沉,忽然觉得身上压了个人,吓得她下意识的要开口喊,下一刻唇畔被堵住,鼻端传来她熟悉的味道。
她身上一松,听着耳畔边的喘息声,在暗色中闭上眼睛,伸手环在了宋璋的后背上。
因着入夏,晨起时外头已微微泛了白。
沈微慈替宋璋整理好衣裳才送着他出去。
她吩咐宋璋身边的随从打好灯笼,路上慢些。
那随从忙恭敬道:“夫人放心,小的们一定伺候好世子爷。”
宋璋淡淡看着沈微慈温柔低眉的脸庞,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细柔轻缓,手指落在他身上时也柔软无骨,白嫩嫩又娇弱。
就连他身边的仆从下人,有时候也会情不自禁的飞快往她身上看去一眼。
又见她眼下还有一丝带着倦色的红晕,不由又想起她娇小身子被自己抱在怀里,她咬着自己肩膀小声落泪求饶的样子。
一直到三更天他才稍微满足的放过她。
她的身子的确娇弱了些,经不住两下就不行了,他还是收着力气的,要他放开用出力气来,估计她也下不来床。
思绪又到她销魂的身子上,身体没来的一紧。
宋璋抿紧着薄唇,也不与沈微慈说话,又看她一眼,直接下了阶梯就走。
其实他心底更难受,特别是知道沈微慈那夜里绣的花样不是为他之后,情绪几乎没控制住。
白天里刻意冷落她,偏又总是败下阵来。
沈微慈看着宋璋挺拔的背影渐渐远了,这才缓出一口气回去靠在贵妃榻上。
脚下的羊绒地毯柔软,旁边的鎏金青鸟含枝纱灯泛出雾蒙蒙的暖光。
月灯送来一盏茶去沈微慈面前:“夫人提提神吧。”
四溢的茶香叫沈微慈微微缓了神情,坐起来饮了一口。
这茶是君山银针,是宋璋喜喝的茶,听说是圣上御赐的,在沈微慈喝来的确是醒神的,但却分外的清苦。
旁边的王嬷嬷看着歪在大引枕上的沈微慈,虽是一头乌发一丝不苟,一身月白云锦衣也堆叠雅致,可那股子疏懒倦倦,叫她这婆子都看得移不开眼。
难怪世子爷一到夜里便缠人大半宿,这般疼爱,怀上身孕是迟早的事。
她又瞧着沈微慈半眯着的眼,和那垂下的白玉耳坠:“夫人这会儿该去老太太那儿问安了。”
沈微慈自然知道现在要去宋老太太那儿,她只是身子又软又倦,骨头散架似的微微疼,想靠着坐一会儿。
她看了眼外头微亮起的天色,让禾夏吩咐丫头准备着,又饮了口茶放在一边,这才撑身起来。
一路去到宋老太太那儿,正见着二夫人和三夫人陪在宋老太太身边的,还未出嫁的二姑娘三姑娘以及二房媳妇甄氏也在。
又看郑容锦坐在宋老太太身边,正在宋给老太太揉腿。
郑容锦见着沈微慈来了,朝着她笑了一下。
沈微慈对郑容锦回了个笑,这才朝着堂屋内的人一一问安。
宋老太太只淡淡嗯了一声,二夫人和三夫人两人暗暗打量了沈微慈一番,暗道人真真是标致,这一番派头下来,谁说只是个庶出的。
郑容锦起身去沈微慈身边,拉着她去一旁坐下,又对着宋老太太笑道:“表嫂当真手巧,这些天即便没来您跟前,也还记得每日去厨房给您做道菜来。”
说着郑容锦看向沈微慈笑:“昨儿你送来的荷花鸡便清香开胃,我还说等你婚期过了,来找你学学手艺呢。”
沈微慈看郑容锦在严肃的宋老太太跟前做事说话十分自然,还能自己下来拉着她坐,也并不讲究规矩。
再看宋老太太看着郑容锦一脸笑意,便知是老太太跟前儿可心的亲近人了。
她不由又想起慧敏郡主曾说过郑容锦是宋老太太内定的宋璋侧室。
看来宋老太太早晚要提这事了。
沈微慈看向郑容锦含笑:“不是什么难学的,我巴不得你来找我陪我说说话呢。”
上头的宋老太太这时对着旁边的二夫人和三夫人道:“你们先回去吧。”
这两位庶房儿媳对宋老太太很是恭敬,闻言便听话的退下了。
宋老太太又看向沈微慈,眼神很淡:“我听说你们婚期这些日,夜里叫水都已是深夜了?”
沈微慈立马就明白宋老太太的意思,这些闺房事宋老太太知晓她也不意外。
她从侯府带去的丫头只有五个,除了之前贴身伺候她的月灯,禾夏,燕儿,还有文氏作为嫡母给她送的两个。
但这两人她自然不会用的,给安排去了院外,其他山水居的丫头里有老太太的人也不奇怪。
就比如时刻跟在她身边的王嬷嬷。
沈微慈只嗯了一声,这事没什么好辩的。
宋老太太便严肃道:“你们刚成亲,璋儿又年轻气盛,头些日子这样倒没什么,只是日子久了,难免对璋儿的身子不好。”
“他在皇帝身边护着圣上安危,一整日没什么空闲,夜里你再缠着他久了,让他精气神儿落了出了差错,那便是你不对了。”
沈微慈只恭顺的点头:“老太太放心,孙媳都明白的。”
宋老太太看沈微慈听话,点点头,让她陪着一起用早膳,用完膳往后上午就呆在静思堂学怎么管家了。
说话时宋老太太又看了一眼郑容锦:“你也跟着一起看一看,你虽一直跟着我学了不少,多少再学学。”
沈微慈听了这话,微微侧头看向郑容锦。
只见郑容锦却笑道:“管家是表嫂的事,我可不学。”
宋老太太就皱眉道:“什么你的事我的事,多看多学总没坏处,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学了不少管家本事,虽说你会,多看些总归没错。”
郑容锦这才过去宋老太太跟前儿笑道:“那我听老太太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