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闻言不再开口。
他知道以这个男人对苏安的偏执,这个时候,他说再多都只是多余。
好在他来的时候已经将医药箱一起带过来了,里面的医疗器械一应俱全。
冷千爵要是中途突然坚持不住,他们也不是毫无退路。
大不了,就在车里做手术!
“苏小姐。”
三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苏安还在全神贯注与身上的手铐脚镣作斗争。
她知道,今晚如果被陆延年带走了,她再想要逃脱,机会基本为零。
所以,她不能放弃,她必须找到钥匙。
以陆延年给她的一贯作风,她觉得这个男人将钥匙随身的可能性更大些。
但也不排除他可能还将钥匙放在了别处。
比如车里的某个角落,比如她面前的置物抽屉里。
可是,她拉不出置物抽屉的门,她的双手几乎没有活动空间!
刚刚,她费了好大的力,才将自己所处的副驾驶的靠垫,结合四肢和腰臀的力量,翻开来的。
下面是黑漆漆的真皮,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苏小姐!”
就在她嘴唇牙齿都用上了,一个劲在那里跟眼前的小抽屉门做斗争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唤。
是魏红。
可此时此刻,苏安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他了。
他却还在叫她,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让她不要白费功夫了,她身上的手铐脚镣都是特制的,除非陆延年肯放她走,否则她逃不掉的。
逃不掉,也好过什么都不做的等死!
魏红叹了口气,看着她固执的样子,脑海里不由又想起了当年来。
当年,他浑身发臭奄奄一息躺在大马路上时,她也是这样固执地抓着她父亲的手不放,死活也要他的父亲将他也一起带回苏家去。
他跟她的父亲是忘年旧友,可当时,他们家得罪了冷家,所以,整个墨城,根本没人敢对他们陆家伸出援助之手。
他能理解他父亲的选择,他动了动唇,想让他们快走,别为了他这个将死之人被连累,再招来冷家的报复。
但当时还是个小丫头的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不肯放弃,一直跟她的父亲祈求,让他一定要将“陆爷爷”带回去。
对,她当时叫他“陆爷爷”。
每次他去找她的父亲,她总是会突然就不顾佣人的阻拦凑过来,听听他说的,又听听她父亲说的,一会儿凑到他跟前,一会儿又缩进她父亲的怀里。
那双月牙般的眼睛,总是随着她开口的话,灵动地眨巴着。
让人看了也不由心情大好。
那双眼睛,魏红记了将近二十年!
后来再见她,她却已经长大了,从当年那个走路蹦蹦跳跳的小丫头,一下子就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他欣喜的同时,又是震惊,又是疑惑,又是心疼。
因为,他发现,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再也没有星星了,只有无边的死寂。
好像一潭死水,无论外界给她多大的刺激,也无法再在她的眼底掀出一丁点的波澜来。
那是看惯了多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才会有的眼神啊。
那明明是一个七八十岁的妇人才会有的眼神!
无论如何,那样的眼神,都不该在她的眼里出现。
因为,那么善良,那么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她值得这时间最美好的一切!
他于是翻出了那些他珍藏着却从来没有看过一眼的报纸。
那些报纸,全都跟墨城,跟那个他土生土长,几乎承载了他一生荣辱的地方有关。
他是那么渴望知道墨城的消息,又是那么害怕关于它的一切。
所以买来关于它的每每一份报纸,却从来都不敢真的去看一眼,就连翻开它们的勇气都没有。
久而久之,收藏墨城的报纸,反而变成了他闲暇之余的一种习惯。
当年,陆家零落,他心爱的两个小孙子也在大火中丧生。
他心如死灰,原本是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安静地死去的。
他想来想去,觉得陆家的墓地最合适,他正好再跟已经故去的老伴唠唠嗑,再跟自己已经死去的儿子说说话。
可是,他没想到会在上山的时候遇上泥石流,他甚至还未及反应,人已经被卷着掉下了山,狠狠砸进了下面的深海里。
醒来是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一个他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贫穷,落后,封闭,是那座小山村的代名词。
在那里,没有医院,更没有医生,就连普通的门诊都没有。
人们生病了,只会听老人的经验,上山采一些草药煎来喝。
于是,就连普普通通的感冒发烧,都能要人命。
就是在那里,他重生了。
肉体重生,精神重生。
因为,他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他死了,一了百了,而他活着,却能让更多的人跟着一起活下来。
他已经经历了丧子之痛,丧孙之痛,他是那样深刻地理解失去至亲的滋味。
所以,生与死之间,他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
只希望,这个世界,因为有他的存在,而少一些悲欢离合,多一些爱与欢笑。
至于后来为什么改名叫魏红,也是因为青山镇那些可怜的孩子。
青山镇离墨城不远,他只有改名换姓,才有更多的机会去为那些孩子争取更多的支持。
让他们不要一辈子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遇上苏安是意外。
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孙子存活在这个世上,甚至与他相认,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他欣喜之余,却得知了延年那孩子对苏安的执念。
当时的心情,堪比雷击。
他想起了陆家当年的遭遇,劝他不要跟冷千爵硬碰硬。
可是,延年那孩子跟他父亲一样,都是个倔脾气,他费尽口舌,几乎跪下来求他了,他也仍旧不改妄念,非要从冷千爵手中夺回苏安不可。
到底,是他父亲一手造下的孽。
到底,是他这个做父亲,做爷爷的失职。
他没教好,没教好延年的父亲,也没教好延年。
唯一教好的,大概就是陆琛那个孩子了。
可惜,他的结局,却是那样令人唏嘘。
“苏小姐。”
从回忆中抽身,魏红压住喉间涌出的腥甜,又叫了她一声。
苏安依旧没理。
这一次,他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苏小姐,我想办法帮你逃走,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话音方落,苏安已经戛然转头,朝他看了过去。
就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魏红一字一句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