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他......被先生调去了冷氏集团工作,现在才刚刚......刚刚稳定下来,还是不告诉他了,免得他担心。”
李嫂有气无力的话音让苏安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病房内一时安静下来。
这些天里,苏安能说的话都说了。
可李嫂却没有得到丝毫宽慰,反而病得更重了。
“李嫂,你......”
“苏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李嫂突然挣扎着坐直身体,抬眼看向苏安,眼神里充斥着前所未有的祈求之色:“先生是我一手带大的,现在他......他这个样子,我就是走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安心,就当是李嫂求你,去看看他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苏安只有点头。
重症监护病房门口。
苏安步伐沉重,站在门口却始终没有勇气推开房门。
过去所发生的种种如同汹涌的海水席卷而来,她矛盾着,挣扎着,犹豫着。
突然,房门被人由内向外轻轻拉开。
一名护士刚一打开房门就看到怔楞着站在门口的苏安,她先是皱了皱眉,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病人的家属吧?病人现在情况很不好,你们这些做家属的有时间还是多陪陪他吧。”
“我不......”
“行了,你快点进来吧,吊瓶里的药水流完了记得叫我一声。”
护士说完就离开了。
新来的吧?
苏安看着那个护士的背影。
谁不知道冷千爵是这家医院最大的股东,他有哪些家人,这里的医生护士,从来都是了如指掌的。
并且,不是谁都能随便进入冷千爵病房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些。
此时此刻,病房的门是敞开的,苏安抬头就可以清楚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他面色苍白,眉目却依旧清峻。
不知道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其实只是睡着了。
苏安迟疑地迈开脚步,走进病房。
一室安静。
只有监控仪器时不时发出“嘀嘀”的声响。
——他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先生如果短时间内还是没有办法醒过来的话,医生就会正式宣布他脑死亡。
——他是潜意识里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秦颂的话,林正的话,季柔的话。
几道不同的嗓音交错着在耳畔响起。
苏安深吸口气,居高临下看着冷千爵憔悴的脸。
瘦了。
刚才站得远,视觉冲击还没那么强。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整个人瘦得几乎都有些脱相。
原本便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几乎都带了几分刀削般的凌厉。
苏安目光又落在他的手背上,上面插着针管,同一道血管,上面有很多密密麻麻的细伤口,隐隐约约还透着青紫。
苏安心口突然有些艰涩。
她转开眸子,深吸了好一口气才从有些窒息的情绪缓过来。
大概有两个月了吧?
原来,一直沉睡的人是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不愿意醒来呢?
那么大的冷氏集团,那么多的人羡慕他的身份地位。
甚至,那么多的女人,上赶着都想对他趋之若鹜。
还是说,他这样的人,也会对生命失去期望吗?
就像当初毅然决然从那么高的楼顶跳下来的她一样?
苏安越想越觉得心底的情绪纷繁复杂。
说不清道不明的,总归,有几分落寞孤寂。
夹杂其间的,甚至还有几分释然。
她想,那样的释然也许不是此时此刻才开始滋生的,只是,从前的时候,她总是不愿意去想。
或者说,不愿意去承认。
即便真正酿造了苏家悲剧的人不是他,甚至他也成为了其间的受害者。
可是,总归是与他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说陆琛和姜檀是害死爸爸妈妈的凶手,那他们顶多也只是递刀的,冷千爵,他才是那个亲手捅刀子的人。
更何况,他们之间,曾经关乎了那么多的生死。
所以,她无法坦然地承认自己释怀。
她害怕。
害怕面对爸爸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害怕面对妈妈临终前对她的嘱托。
可是,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好像真的好脆弱。
似乎下一秒就有可能从这个鲜活的世界消失。
她的心便又开始揪了起来。
总又想起很多从前的事。
于是不得不承认,那样狠辣的他,其实也曾为了她奋不顾身过。
她于是又无法真的去恨了。
不知什么时候,夕阳渐渐落山了,打在玻璃窗上,铺了一道金光。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也只有劫后余生,才会懂得这个世界原来也可以这么好。
所以,这么好的世界,冷千爵,你真的舍得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