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宴的话,致使得钟意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是的,从她和宋子衿落水开始,这里就没有人再过来过。
只有顾时宴,只有他来过。
要不是他,她恐怕真的会将生命交代在这里。
可没有人过来,这并不代表周无漾就一定是看中了她的身份。
对着顾时宴那张生气、暴怒的面庞,钟意态度平和、淡然的轻声说道:“顾总,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为了地位和权势而不当人的。”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
钟意没明说,顾时宴也不选择对号入座。
他凝着钟意黝黑明亮的眸子,语气挺淡的说道:“他周无漾既然走进了这个染缸里,那他和我就是一样的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钟意却不想听,她冲顾时宴低哑着声音说:“好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在顾时宴看来,她觉得钟意是逃避。
可钟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血有肉有感情,她能感觉到周无漾对自己的好和顾时宴是不一样的。
她绕开顾时宴往前走,却不知道要去哪儿。
顾时宴转过头看她,她身影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到底没控制住自己,还是上前一步,将外套披到了她的身上。
钟意愣了一下,随即还是将外套给褪了下来,她侧首,声音颤栗、冷漠:“谢谢顾总好意,但是我不需要。”
顾时宴却不容许她拒绝,再一次将外套披在她瘦弱的身体上,同时,他还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方向,然后面对面和自己对视着。
“那你告诉我,你不要我的,那你想要谁的?周无漾的?还是陆允洲的?嗯?”他眼中的寒意比外头的温度还要冷上百倍,侵蚀着一切:“可你告诉我,他们谁管你?”
钟意只感觉攥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像是钢铁一样,她痛得颦紧了眉心,可顾时宴却仍旧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甚至是,越攥越紧。
钟意不肯服软,眼神倔强的望向他问说:“就一定要让别人负责吗?自己就不能对自己负责吗?”
顾时宴的声音更重了:“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对你自己负责的?”
钟意感觉到顾时宴字里行间的嘲弄和不屑,她哂笑起来:“是,我是瞎过眼,但不代表我就会一直这样。”
她重重打开顾时宴的手,眼色凌厉扫向他,身体在寒风中颤抖、瑟缩。
顾时宴看她脆弱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散开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她,他再一次抓住她的手臂,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很温柔:“走,跟我离开这里。”
钟意却不愿意,用力挣脱了他:“顾时宴,我不想跟你走。”
顾时宴回过头来,看到钟意眼中清晰、明确的抗拒,他的心里溢出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就是这时,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周无漾和一群人蜂拥而至。
走近了,周无漾看到钟意的身上是潮湿的,他不由分说就将外套脱给了钟意,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钟意没拒绝,像一只木偶一样任由他摆布着。
寒风凛凛,钟意的身体都快失温了。
周无漾已然来不及去问原因,弯腰将钟意拦腰给抱起来,大步流星就往休息室那边去了。
而身后,顾时宴看着面前一切,他一句话没说,只是看着瞳眸中的那双影子越走越远。
耳畔的关切和担忧声,他也都自动屏蔽了。
直到看不清周无漾和钟意的身影时,顾时宴“蹭”地一下转过身,浑身凛冽着森森寒意,一步不做停留的就离开了曼宁庄园。
他离开时,身上也都是湿的,甚至头发上还在往下面滴着水。
这样大冷的天,他跳进水中救下钟意的这份恩情,没想到终究抵不过周无漾的一个公主抱。
他在钟意心里,到底还有什么份量?
但顾时宴想,他不可能为了她而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和周无漾大打出手,更不可能会为了她跟周无漾争风吃醋。
他想,这不是他应该做的事。
可虽然这样想着,但他的内心却始终无法安静。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但他想,他生气了,因为钟意并没有将他的嘱托放在心上。
……
休息室。
周无漾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有人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听完,周无漾颦紧眉心的同时,抬手轻轻一挥说:“行了,出去吧。”
来人出去后,周无漾在落地窗前站了好久。
直到钟意从浴室里出来时,他才倏然回过了头。
钟意用热水洗完澡,冰冷的身体才终于汲取到了热意,她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只是头发还湿着。
周无漾走向她,将她按在了梳妆桌前,他站在身后,拿着吹风机为她吹头发。
周无漾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钟意,她安安静静的坐着,目光平静如水。
吹完头发,钟意温声道谢说:“谢谢周先生。”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已经卸了下去,只素着一张脸,但即便这样,却仍旧是灵动、勾人的。
周无漾盯着梳妆镜里钟意的小脸说道:“我听手下的人说过今晚的事情了,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话落,他垂下眼眸,是真诚道歉,更是深有愧意。
钟意坐在椅子中,身上的真丝睡衣衬得她的皮肤很白皙,她看一眼镜子里的周无漾,轻声细语说道:“没关系,这件事不应该怪你。”
周无漾却没办法安心,他走到钟意跟前来,然后蹲在她身前,他仰起脸看她恬淡、乖巧的小脸,同时拿起她葱白的手指往自己的脸上重重的拍:“小意,是我没保护好你,你打我吧。”
钟意收住手,微笑看着周无漾覆满愧疚的面庞轻声说道:“周先生,今晚的事情不怪你,你提供了很舒服的休息室,是我没听你的话,自己跑了出去,所以才会招惹上这些麻烦,你不用自责,你是无辜的。”
周无漾盯着钟意的眼睛,他声音压得低低的说:“可宋子衿毕竟是你的朋友,她今晚赏脸来捧场,我却并没有尽到主人家的职责将她照顾好,到底还是我失职了。”
钟意清淡笑笑,温声说:“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处理,哪能一直顾着我们呢?”
周无漾听着这些话,却仍是一副愧疚、不安的样子。
钟意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好了,不自责了。”
周无漾这才勉强笑了,但他还是很心疼的试探着问说:“顾时宴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的眼神很锋锐,似乎能透过钟意的表情看出一些什么来。
钟意垂首不看他,只是悲凉的笑笑说道:“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更何况也算不上欺负,今晚他确实是救了我的。”
周无漾勉强牵唇笑了笑,随即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钟意的头发说:“今晚就留在这里休息吧,好不好?”
钟意没有犹豫,淡声说:“周先生,我还是想回去。”
周无漾看到她眼底殷切的期盼,挽留的话就没再说出口,他说:“那我送你吧。”
钟意冲他温柔笑笑说:“谢谢周先生。”
离开之前,周无漾托人送来了一套冬装,羽绒服加长款冬裙和靴子,就连贴身内衣裤,他也贴心的准备了。
钟意换好衣服出来时,周无漾看到她这样的装扮,目光微微怔了怔。
好像每一次见,钟意都能带给他不一样的冲击。
衣服很合身,钟意就道了谢说:“谢谢。”
周无漾有些不好意思,温声说:“道谢多了,就显得生疏了,小意,我们之间不用这样的。”
钟意只是勉强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周无漾送钟意到了小区楼下。
白色的迈巴赫停在小区门口,钟意却迟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周无漾有些无措,转过身看一眼钟意,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钟意就率先看了过来,并且声音疏离的说道:“周先生,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周无漾沉默,已然猜到了是不好的话。
钟意没给他拒绝的时间,直接开口说道:“我今天过来参加宴会,是因为我希望周先生的宴会能办得热闹、风光,我盛装出席,也是想为周先生争面子,这是作为朋友的我,能送得最好的礼物了。”
有些话,她不想说出来。
两个人就在暗光下彼此对望着,话虽然没有捅破,但彼此却心知肚明。
周无漾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他始终笑着:“我明白的,小意。”
钟意冲他笑着,轻轻的说:“周先生明白就好。”
这一刻,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周无漾看她好像放松了紧绷神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但他始终没多说什么。
下车后,他替钟意打开车门,扶着她下来了。
钟意下车后,周无漾站在路灯光线下,他看她说:“抱一抱吧。”
钟意想,或许这一抱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纠缠也就结束了。
她没有犹豫,抱上了周无漾的腰身,手在他后背轻轻的拍了拍。
可这时,周无漾凑近钟意耳畔,他压低声音说道:“可是小意,我想我总会有机会的。”
钟意怔愣了下,忙声说:“不会了,没有了。”
她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她不希望周无漾再把精力浪费在自己身上。
下一刻,周无漾放开了钟意,他凝着她,笑得很温柔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