琚城里只有一条小河,就在贺灵川前次吃满煎糕的铺子后方。
四下寂静,只有几个妇人河边捣衣,头也不抬。
两人走了一会儿,鱼骇首先打破沉默:「所以,窦家兄弟如今都在你手下做事?窦老大也就罢了,随遇而安;窦老二能去,你那群岛一定不简单。」
在灵虚城,窦文冠、窦武行兄弟都跟他一起吃过酒。鱼骇记性极好,还记得这兄弟俩的性情。
贺灵川笑道:「窦氏兄弟待在老家真是屈才,来我岛上才能一展所长。」
「在灵虚城就觉得你这人不简单;现在看来,唉,当初还是小瞧你了。」鱼骇一声长叹,「你一去异地就能生根壮大,我们这里多少人求而不得?」
贺灵川毫不谦虚:「我初去仰善也是全无根基,身边仅十四人而已。」
「如今多少人?」
「林林总总,得有个十来万了吧。」这个人数,老实说贺灵川是不满意的。但仰善附近的确没有多余的人口可以吸收过来了。「我们那儿地方小、人少,不像闪金平原,人口乌泱乌泱。」
闪金平原的人数,他看得直流口水。
说一千道一万,最重要的还是人哪。
鱼骇倒吸一口气:「比琚城人数都多了。不过,贺兄弟的志向不止于一个小小群岛。」
否则贺灵川不在岛上当他的逍遥岛主,跑到连年战乱的闪金平原来做什么?
「闪金平原这地方,别人只见它的穷苦,但我觉得它很有潜力,值得开发。」贺灵川缓缓道,「听说鱼兄在灵虚城也组建过原乡会,如今这个组织还在么?」
「早就散架了。」鱼骇苦笑,「回到闪金平原后,大家也希望它能继续办下去,互通有无,毕竟都有昔日情谊在。但是,唉,我这里有些事情,就顾不上原乡会了。」
贺灵川即道:「我也听司徒说起,鱼家现在深陷漩涡。」
「一年前接连暴雨,致堤毁田淹,还卷走了三百多人。那堤是我父亲督造的,对头举报,国君问责,父亲已经入狱,还缴罚一大笔赔款。」鱼骇两手搓脸,「我家多方筹措,田铺家产尽数发卖,能借的债也都借了。不怕贺兄笑话,能交上这笔钱,还要感谢原乡会几个会友鼎力资助。好不容易交完,我已是家徒四壁。」
他是要面子的人,说起这事臊得脸红。
贺灵川慨叹一声:「这两年来,鱼兄过得也不容易啊。」
鱼骇自嘲:「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两人沉默。
贺灵川就等着他开口。
鱼骇又走了几步,终于道:「贺兄既说闪金平原大有可为,眼下打算从哪里入手呢?」
「我就先过来考察一番,见高浦旧地矿美马壮,都是我那里所需。」贺灵川笑道,「其实闪金平原物产丰饶,好多都是外界所需,然而世人不知、物流不便,我有意在这里打通一条商路,倘能跟当地多做些生意,哪怕都是小生意,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生意?」鱼骇笑了。
「哎,别笑,这是我真心话。」仰善群岛初来乍到、立足不稳,好做的买卖、赚大钱的买卖,怎么轮得到他来做?
不过,在闪金平原这种混乱之地做生意,没有地方势力当保护伞怎么行?
这是他在蓬国和司徒领地的心得。
鱼骇点头:「贺兄有远见。对了,珍珠和药材生意,仰善商会可感兴趣?」
「珍珠哪儿没有?」贺灵川漫不经心,「我的仰善群岛就盛产珍珠,有海妖专门潜入深海捕捞哩,有时还能捞上来蚕豆大的夜明珠。」
「裴国多湖泊,其中有两个湖泊产出独一无二的珍珠 ,一种名作‘桃花",一种名为‘晴空"。」
说罢,鱼骇从怀里掏出两只小小的锦盒,分别打开。
第一只锦盒的黑绒垫上,躺着三颗浑圆珍珠,都有红豆大小,粉粉嫩嫩,如少女双颊生晕;
另一只锦盒里的,也躺着三枚珍珠,色作天青,恰与两天头顶上的晴空相仿。
世人常谓「珠光宝气」,就是这两种珠子的色泽。
莹润、内敛、柔和。
这么大、这么圆的珍珠,贺灵川不稀罕。难得的是三枚色度、大小都像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
拿去做项链、耳环、抹额、腰带,都是极好。
「这个品质确实可以。」贺灵川也是宝物等身的岛主,鉴定眼光今非昔比。他不直接伸手去拿,而是摸出一副蛛丝手套戴好,才小心取珠赏玩,「便是卖去贝迦,也是奇货可居。」
「贺兄不弃,就请收下这两盒宝珠吧。」
这对珠子可不便宜。
鱼骇家道中落,现在钱袋子比脸都干净,能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贺灵川一边赏玩一边道:「却之不恭,鱼兄有心了啊。」
鱼骇笑道:「现在我哪里送得出这个?不瞒贺兄,这是我国君上所赠。」
贺灵川把锦盒收入怀中,脸上半点不显意外:「那就请鱼兄转告君上,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鱼骇见到他的反应,微微一怔,但还是接着介绍裴国的物产。
贺灵川没料到,裴国居然还是鬼影蝉蜕的产地!
这是他施展李代桃僵的必备材料,本身可以入药制作多种丹剂,其他地方很难搞到,无论盘龙世界还是仰善群岛,他购入鬼影蝉蜕从来价格不菲。
这却是裴国的特产之一。
鱼骇接着又介绍几味珍贵药材,其中一种,贺灵川听得心花怒放:
那可是炼制百善丸的药引子。
百善丸由帝流浆炼制,专供修行者日常使用。
日常的意思,是平时也得买,药不能停。
仰善群岛出售百善丸,目前的价格高达每颗二百两还供不应求。除了帝流浆珍贵,其他药材也不便宜哪。
如果能打下来成本,就是提高了利润。
毕竟最近帝流浆频繁,但修行者对百善丸的日常需求从来没有减弱过。后面百善丸要是价格下跌,买来服用的人还会更多。
他心底飞快盘算,表面上不动声色,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