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看清神明的命运?”毕碌澹澹道:“这与你何关?”贺灵川笑道:“我一直很好奇,算命的能不能知道自己的命数?”毕碌面无表情:“这不是你该知道的答桉。”神明的命运,又由什么决定呢?这问题在贺灵川心头回荡不去,但他明白,毕碌绝不会告诉他答桉。毕碌向他伸手,“东西呢?”“这几个问题太简单了,配不上这个宝贝。”贺灵川冲它晃了晃刑龙柱,“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自己的命运被突然改变,你能提前预知么?”它自己?毕碌觉得,这个提问很有水平。先前它才发现这少年与它自己有关,现在他就这么提问了。少年想做什么,改变它的命运么?毕碌有些好笑。“这取决于改变命运的,是什么层次的力量。”它答道,“太复杂了,我跟你说不清楚。”“也就是说,‘命运之神’的命运也可能发生自己无法掌控的转折,对么?”毕碌哈哈大笑:“你对命运之力一无所知,竟敢妄加揣度?”贺灵川注意到,它没有正面回答。“改变命运的力量,有很多层次、很多种类么?”“力量就是力量。”毕碌向他伸手,“问题已经答完。你不给我东西,后果会很严重。”贺灵川不想试探这种结果,于是把刑龙柱丢给了他:“后会有期!”毕碌又仔细看他两眼,呵呵一笑:“对,后会有期!”彭方闭上眼,不一会儿鼾声又起。毕碌离开了。贺灵川走出牢房,下意识又抬头看看夜空,长叹一口气。改变命运的力量?这不就是他在盘龙世界和现实世界始终努力的方向?¥¥¥¥¥鸢国西部,黑水城。傍晚,商人刘保保送客人去旅店。这客人是个毛发旺盛的黑胖子,体味很大,让人有望风而逃的冲动,偏偏做的还是香料生意。刘保保很怀疑,他的货品质量能不能好了。可惜啊,千松郡原郡守贺淳华在任时,红崖商路经营得有声有色;后来新换了个郡守,不到两年,黑水城的生意难做了不止一倍!要不然,他何至于给这死臭胖子陪笑脸?这种憋脚商户,他刘家从前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刘保保正在腹诽,忽见对面的市集闪过一个人影,斗篷遮了半张脸。天冷,这么穿很正常,这人的衣着更没有任何出挑之处。刘保保却一下站定。这张脸,他太熟悉了!怎么可能呢,人家应该远在千里之外!“刘兄?刘兄?”黑胖子叫他,“你怎么了?”刘保保定了定神,他只是匆匆一瞥,随后那人就走进拐角,不见了。那是往北城门方向。错觉吧,一定是错觉!“无妨,看岔个人了,来来,我送你去客栈。”黑胖子搓手笑道:“入住鸿运客栈,也是刘记商会招待的吧?”刘保保强扯一个微笑:“那是当然。”个死胖子,这么点儿便宜也要占!黑胖子进了鸿运客栈,立刻对伙计道:“开间上房,多来点长余炭,屋子要暖和!”而后又对刘保保笑道,“多谢刘兄款待!”“无妨。”刘保保不乐意站在他身边,“方才好像见到故人,我先去看看;包兄远道而来,先去洗漱休憩吧。”他也不等胖子回答,转身离开了客栈。这个季节,黑水城的外客很少。虽然只是搪塞胖子的借口,但刘保保走出来后,倒真对“故人”上心了。但是他一路往北门去,也没再见到方才那人。难道真是自己看错?有个卫兵正好从城门上方走下来,一边捂嘴打呵欠。倒不是他图文雅,而是现在风沙大,不挡嘴就要吃沙子。这个卫兵,刘保保恰好认得。“陈头儿!”他笑眯眯上前打招呼,“今儿忙不?”“不啊。”卫兵懒洋洋道,“狂沙季有什么好忙的?”现在正值狂沙季,北边的人过不来,南边的人更不会北上,乃是黑水城一年中最清闲、最安全的时节。“陈头儿方才登高,有没有见到披斗篷的高个子往北门来?”他只是随口一问,哪知卫兵立刻反问:“灰黄的斗篷?”“啊对对!灰黄的。”“出城去了。”“啊?”这回答真是万万没想到,“出城?!”出了黑水城再往北,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红崖路。在狂沙季,红崖路就是断头路,妇孺皆知。怎么会有人往那里去?卫兵又道:“我在城门楼上看见他往北走了,就喊他好几遍,但这人头也不回,只抬手挥了几下。”挥挥手,证明他听见卫兵的呼喊了。“他是自己活腻歪了,我咋能拦得住?你说对吧?”讲真,卫兵也懒得阻拦。黑水城人谁不知道这季节不能往沙漠里去;什么,你说你不知道?那你是活该。再说每年都有人在狂沙季失踪,有的就是想不开啦,走投无路啦,自己往罡风里一站,人就没了,无痛无副作用。刘保保只能点头:“对,对。”他下意识往城门外看了一眼,真是自杀的?虽然盘龙沙漠要人命的狂沙不会直接吹进城里来,但城门往北一里多,视野就不好了,昏昏黄黄的。如果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怎会挑这个时候往北去呢?刘保保只能揣着满肚子疑问往回走。¥¥¥¥¥贺灵川裹紧斗篷,大步出城。黑水城以北,漫长的红崖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天地同色,一片玄黄。他听见黑水城门上的哨兵对自己呼喊,但他头也不回。果然后者喊上两声就偃旗息鼓了,喃喃骂了两声“短命鬼”,后面更没人来追赶贺灵川。这里是盘龙沙漠边缘,没那么多见义勇为、劝活劝生的好心人。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黄沙当中。在外人看来,这是自杀之举。但只有贺灵川自己知道,狂暴的风沙冲过他身边时,都会自动避开。斗篷上甚至连一粒落沙都没有,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