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包间显然是清白的,三人搜完就走,视贺灵川这个大活人如无物。猫头鹰也跟着出去了。
贺灵川也不跟他们计较,就倚在门边看热闹。
这几人挨门挨间搜查,搅得鸡飞狗跳。
他们妨碍别人的正经生意,看场子的很快就来了。
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一时间鸡飞狗跳。
贺灵川忽然把门半掩,抱臂看向屋内:
「出来吧。」
没人吱声。
他继续对着空气说话:「再不出来,我就把这几个家伙喊回来。「
这才有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踱出来,靠在墙上问他:
「你怎知有人进来?」
贺灵川当然不会告诉他,眼球蜘蛛出来透气,正好趴在梁上,把一切尽收眼底:
「你怎么这样狼狈?」
是的,跳窗进来这人他认得,正是前几天才刚打过架的伏山越!
只不过这厮现在满身是血,左手还以奇怪的角度扭曲,再无前几日的英武。
伏山越慢慢挪到椅子上,喘了两口气,看样子也是精筋力尽:「报仇不容易啊。「
「你把幕后策划者了?」
「没有,但也快了。」伏山越对他道,「关门。」
贺灵川动也不动:「我为何要帮你?」
「跟我一起出现的,他们都要灭口。「伏山越幽道,「过去三天,他们还杀了两个饭馆伙计,一个女人,还有一对跟我同车的母女。我估计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跟我一同出现的格杀勿论。」
「杀你是麻烦一点,但你好像还有一支商队?」
贺灵川皱眉:「我去检举揭发,也要被杀?「
伏山越冲他咧嘴一笑,齿上染血:「你可以试试。「
这时楼下的结果已分:看场子的不是这几位对手。
他们搜完了所有包间才往外走,看样子要去对面的红馆坊。
这么干可是很危险的,早晚引出地头蛇。
贺灵川并没有喊住他们,而是反手关上了门。
不是他有心帮助伏山越,而是底下这帮人太骄横跋扈。
「你这伤有点重,普通的伤药管用不?」即便以贺灵川的眼光去看,伏山越的伤势也算沉重,有些不起眼,但一看就是爆炸所伤。
爆炸一般会伤及内腑。
「还是说,吃人好得快?」
这厮是魅来着,应该有独特的食谱和自愈方式。
「伤药也行,我也算人;吃人的话,凡人糟粕太多,至少得吃三五个。「伏山越看着贺灵川,下意识舐了舐唇。这个看起来大补,但对方的反击他现在受不起。
他抬了抬断臂,「帮个忙?」
贺灵川不理会他垂涎欲滴的眼神,走过来抓起他的前臂按了按:「嗯?有一部分已经长上了?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今早。」
这厮的自愈能力很了得啊。「可惜长歪了,我得重新打断再接,你忍着点儿。」
「你能不能…嗷!」
「嚓」的一声,贺灵川又把他膀子掰折了,然后才一脸无辜问他:「你说什么?」
伏山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大叫,只疼得脸色发白,话都说不全:「麻…「
「药?」贺灵川惋惜道,「你早说啊,我就先帮你麻醉。」说罢快手快脚帮他接骨。
板子是从屏风拆下来的。
伏山越长长吸气,知道贺灵川这是借机报复下眼药,他也只能把苦水往肚里咽:「有药吗,我吃。」
贺灵川给他找了几样伤药,内服外敷俱全。
这都是伶光从前给他制作的上好灵药,他每次使用都会想起猴子。
「很贵的,你省着点儿用。」他自己可做不出这种好药。
「小气。」这小子身手了得,怎么净抠抠搜搜?伏山越咬牙,「回头十倍还你。」
「回头干嘛?现在就给。」贺灵川伸手,「给你一个八折友情价,三十两银子!」
「现在没有!」伏山越艰难道,「我身上的钱,不都给了你?」
还是连银两带地契,他自己毛都不剩!前几天去做木雕,他甚至把黑玉戒子都抵出去了。
「你贵为王子,怎么混到这样穷?」贺灵川还有句更恶毒的话没说出来:
你爹没给你?
「我自己一般不带。「伏山越瞥了他一眼,「再说前几日在扶风城启动搬山阵,把最值钱的玄晶也用掉了。这还要谢谢你!「
先前两人在扶风城说好了谈和来着,结果这货反手就是一个举报。官府来抄客栈,他花命又花钱才全身而退。
呵呵,这姓贺的怎么还有脸管他要钱?
「不客气。那先赊账,记着你要十倍偿还。」贺灵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点饭,你要什么?「
「跟你一样就行。」
贺灵川跨出门,找伙计要了饭食,顺便问道:「我洗澡时有人闯入,就这样算了?「
那几人搜查金泉雅浴的余波刚刚过去,客人都在骂骂咧咧,贺灵川的语气还算最友善的,点的饭菜又多,伙计赶紧陪笑:「那给您浴资减半,再送两样点心可好?「
「行。那几个家伙…?」
「您放心,有人找他们算账。」
过不多时,两大海碗鸡丝汤面、六笼水煎包子,还有两样爽口小菜送到。伙计也没食言,额外附赠一碟子绿豆酥,一份醉梨。
鸡汤很鲜,面条弹牙,尤其水煎包的馅儿加进了沙葱。现在正是吃沙葱的季节,香辛脆嫩还有点儿甜味,贺灵川一吃就停不下来,接连干掉了六个,再啃一大口醉梨才长舒一口气:
「爽!」
醉梨便是用甜酒黄糖和梅子泡的梨片,解腻。
伏山越已经换过一身干净衣裳,这时举着竹箸吃面,跟他一样不羁。
奔忙两三天,他就没正经吃过饭。
「说说吧,谁在追你?」
「达叔,我父王身边的暗卫头子。」伏山越道,「没想到父王把他派给老二,还有一支七八人的侍卫团。」
贺灵川飞快抓住了线头:「躲在幕后算计你的,是你父王还是你老二?「
「或许都有,但实际出手的是老二,所以我对他也不客气了。「
看来,前几天他去找自己的二弟算账了:「他没死?「
「还没有。」伏山越呵呵一笑,「我正想慢慢收拾他,达叔来了。不过这几天我也弄死他们好几个侍卫。」
所以,这厮其实是跟对方互相追捕?「你那群手下呢?「
「都死了。达叔可不好对付。但伏山季方才也被我用木化之毒刺了两下。「代价就是他现在这一身惨样儿,「他应该活不到明天早晨了。「
难怪他看起来一身轻松,原来是扫清了继承王位的最大障碍。
「你们兄弟到底为何反目?」
「父王更喜欢我弟弟,而神明更喜欢我。」伏山越耸了耸肩,「兄弟嘛,不就是仇人?哦,你有没有兄弟?」
贺灵川不答反问:「神明更喜欢你?」
「对啊。得到神明青睐的继承者,就更有机会上位成王。」伏山越 笑道,「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是妖国铁打的规矩。」
「在继承人上,妖王自己反而没有自?」
「当然不能这样说。但这种事儿太复杂,只言片语讲不清楚。「伏山越吸溜吃面条,「你是不是要去灵虚城?」
贺灵川点头。
「过了暮光平原再往北走,就是赤鄢国了,你捎我一程吧。「
「我怕被你连累。」赤郡国君想杀的人在这支商队里,他们要跟地头蛇作对吗?
「不会的,他们也就敢在国外动手。「伏山越老神哉哉,「我是长子,在国内和王廷都有拥趸,他们绝不能明目张胆下手。「
「你父王为何这样在意王位继承人是谁?「这些大妖寿命悠长,远非人君可比,王储形同虚设,有些甚至不设王储来避免许多麻烦,比如宝树王。可是赤鄢国君却开始考虑谁来继承王位,那就是说…「难不成他寿期将至?「
伏山越呵呵两声:「不可说。」
不可说,但也没否认嘛。
伏山越又道:「我上位不说十拿九稳,至少有七八成把握。你若是个有远见的商人,当知这笔投资很划算。」
贺灵川笑道:「我得和石二商量商量。这支商队是他的,要给这几十条人命担责的也是他。」
伏山越耸耸肩,不反对。
鉴于这里隔音太差,透光太好,贺灵川早就关闭门窗,两人也只是小声聊天。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接着窗子笃笃响了,有人在外轻轻敲了三下,一长两短。
贺灵川刚放下筷子,伏山越就道:「没事,开。」
窗一开,探进一个小脑袋。
这是个六、七岁大的女童,皮肤微黑,眼睛很大,头发很脏,身上也很脏,瘦得皮包骨头。其余的贺灵川没来得及观察,因为她的嘴实在太引人注目:
上下嘴唇居然被缝衣线缝在一起,像个被恶作剧的布娃娃。
她被缝了十针,针脚丑陋,像条蜈蚣一样趴在她唇上。血渍都已经发黑,这至少是发生在三天前了。
人的嘴被缝上,当然是没办法吃饭了,连喝水都特别艰难。所以她的嘴唇干裂出血,人看起来也严重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