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洛尔,为什么蝶之神祂会发狂呢?”
芙蕾事无巨细地复述了自已知晓的全部信息,包括所有人的方位,洛尔迄今为止唱过的歌曲,冥河的仪式,假洛尔的种种行为举止等等。
少年安静地倾听着,眼眸中是水一样静谧舒缓的金色光芒。
听到芙蕾的疑惑,他微微一笑。
“我也有赌的成分,祂大概率是冥府的存在,我赌祂并不能娴熟掌握爱之神性。”
“这座城池里的其他生命,它们是被虚构出来的假人,她们的情感和欲望看似充沛,其实虚假,如果祂无法堪破这一点,就落入了陷阱之中。”
芙蕾瞳孔微微瞪大。
“可是大家发狂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幽冥之书》中曾记载过金枝的仪式,它也被称为勇敢者的游戏。”
洛尔回想着,声音柔和清澈,娓娓道来。
“潜藏在仪式中的陷阱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就是【当下平静而美好的生活】和【对未来将要发生改变的恐惧】。”
“就如你刚才跟我讲的,老师她的主体意识还在沉睡,潜意识显化出自已作为流浪画师四处求画的青年时期。”
“老师一生的喜好就是画画,所以哪怕风餐露宿,狼狈不堪,她也怡然自得,这是对她来说平静而美好的生活。”
“与之相对的,是明天就要加入地母教会,成为一名谨守戒律的修女。”
洛尔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大概是青年时期的老师心底最害怕的事情了,成为一名不看,不听,不言的静谧修女,再也不能握住手中的画笔。”
“所以夜幕降临,内心的这份恐惧会溢出,让她发狂。但是,如果老师并未陷入沉睡,那么这个仪式对她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
少年落下肯定的判断。
“漫长的岁月流转,唯有一事不变,老师她……早已战胜了内心恐惧之物,现在的她,是纯粹而坚定的求道者,她一定会抵达美之神性的尽头。”
芙蕾怔怔地听着,嘴唇微张。
“那我呢,我的是……”
少年望向她,眼波温柔似水。
“你所期许的,是与我一同平静祥和地生活,恐惧的,自然就是和我分离。”
所以这几个轮回中,芙蕾是最稳定的那一个,唯一一次发狂,则是洛尔抛下了她,独自进入了图书馆。
“原来是这样……”
芙蕾很难形容自已此刻的心情,就像是暗恋着一个人,而对方也知道自已暗恋着,但却突然将这件事挑明。
她几乎是有些羞赧地侧过脸,不敢直视洛尔那澄澈的双眼。
洛尔伸出手,轻轻放在芙蕾搭在床沿的手背上,她身子微微一震,听见少年接着说。
“剩下那几个人我也大概猜得出来,每个人在这座城池中的身份和行为都预示着她们内心的诉求和恐惧。”
“丹妮身为沙漠王国的皇女,背负着继承沙王之位的重任,但她却为了虚无缥缈的金枝深入冥府,这自然是一种逃避。”
“她在城池里热衷于开办演唱会,所恐惧的,是被王室的调查团寻回,再次面对皇女的职责和义务。”
“亚薇是蛇之国的剑之大公,她看似最为勇武,但其实在败给了卡西奥佩娅之后,就一蹶不振。”
“她寄希望于寻找金枝,大概也是想要借助神明的力量战胜卡西奥佩娅,身为城主的她希望能够维持自已的统治者的权力,又害怕被超过自身的力量打败。”
“可惜的是,这个沙盒世界,到处都是神明的力量,所以她每次都会最先发狂。”
“至于蒂拉,她恐惧的应该是斯芬克斯的试炼,但其实也不尽然……”
洛尔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伤脑筋的样子。
“她其实是被图书馆里那些现世难寻的宝贵秘典所吸引,宁愿沉浸在禁忌的知识海洋里,也不愿意走出图书馆。”
“洛尔,好厉害!”
芙蕾敬佩地看着少年,洛尔竟然仅仅凭借自已讲述的内容,就能够推断出这一切。
少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揭开了谜底。
“想要不发狂,就需要拥有【走出平静生活,去直面未知的勇气】,而不论是接受那些观众虚假的爱意和情感,还是沉浸在秘典的知识中,都会被仪式认为是逃避的表现。”
“那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不也是在逃避?”
芙蕾有些疑惑,这么说着。
“不,恰恰相反。”
少年凝视着芙蕾的双眼,无比认真地说。
“芙蕾,你好几次将我杀死,再凭借着信念和意志坚持到最后一刻,这就是你战胜了内心恐惧的实证!”
“多亏有你,我才能在这个仪式中占据这么大的优势。”
是啊,原来我做到了。
芙蕾只觉浑身舒畅,念头通达间,力量也随之激荡,抹去了接连承载轮回记忆的疲乏。
“洛尔,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那个东西……蝶之神还在你身上,要是这一次还是失败了,祂说不定又会出现。”
“的确。”
洛尔点点头。
“咔戎的立场明确,每日零点冥河的冲刷其实都是在为海伦那积蓄力量,以谋取我的身体。”
“那怎么办,洛尔,我可能支撑不了太多个轮回,你得赶紧找到下一个保管记忆的人。”
芙蕾闻言,整个人都高度紧张起来,连忙说道。
洛尔是绝对不能自已保管轮回的记忆,一旦他在下一个轮回中被海伦那占据身体,没有了其他人的帮助,很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无需担心。”
少年宽声安慰着,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自信和坚定。
“海伦那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就是祂第一次出现的那次,既然祂已经失败了,我就不会再给祂任何机会。”
“我会终结这场金枝的仪式,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隐患。”
“就在这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