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那是谁。
那道影子只是出现了一瞬，但他能确定，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荒诞的是，只有一个背影，女子似乎……裸露着两条腿奔跑。
再仔细想看清，容景感觉太阳穴一阵一阵发痛，连带着眼前都要被黑暗吞噬。
他脸色微微发白，身形颤抖了下，又稳住了脚跟，不去细想这个诡异的画面。
“你愣着干嘛？那里有篮子，快接住鱼啊！”宋皎清丽的声音忽而撞入耳畔。
她抓到鱼了，正在认真地和鱼对峙，研究着如何制服它。
容景还未开口，一道小小的影子忽而迅速朝他飞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是刚才宋皎抓到的活蹦乱跳的鱼儿。
鱼儿在他怀里扑腾，溅起一阵阵轻盈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衣袖。
衣袖贴在皮肤上，泛着凉意。容景把鱼儿扔进宋皎的篮子，默默朝她的方向靠了靠。
他似乎也受到了她的感染，变得越来越有活人气息了。
这是宋皎的感叹。回想起刚刚穿书过来，面瘫脸容景动不动就能够杀死人的阴谋眼神，她此刻非常欣慰。
对待未来的权臣，就是要没有架子，和他处成朋友，用小细节感动他就行。
就像……在现代攻略喜欢的男孩子一样。
也就是个类比。
宋皎的发丝随着夜风轻扬，她踩在水中，步子敲击出有节奏的鼓点。
一会儿时间，她已经如鱼得水，成为统领小河的“老大”，哐哐捞上来四五条鱼。
“别抓了，”容景看着少女娇小的身子，见她狐疑地望过来，又干巴巴补充，“够吃了，水里凉。”
女孩子一向不太能接触凉的。他心想。
宋皎探着脖子，隔空清点了一下鱼的数量，勉为其难点点头，“行吧。”
她干脆利索地上岸，将湿漉漉的衣摆挤干，系成一个结藏在身后，就提起篮子。
“这里。”容景瞧着她几个跃步跑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下，就着一根横倒的粗木，席地而坐。
她一点也没有架子，不等他跟上她，把篮子往身旁一搁，就开始处理活鱼。
这个画面实在是有点反差感。
容景：“……”
一个娇小的、灵动的、一身长裙的美少女，抓起石头砸向鱼的脑袋，基本是一击毙命，动作快准狠。
她又三下五除二拔掉了鱼的鳞片，利落划开鱼肚，面不改色。
容景在她对面坐下。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平常爱洁净，喜欢书房的墨香，最不喜眼下这种有点……沾腥味的场面，此刻心底竟没有反感。
大概是宋皎处理鱼儿的动作比较优美干脆吧。
她又动手开始搭烤架，容景在一旁递给她相对较长的树枝，换来了她一个甜甜的笑意。
等生好火，宋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家里的锅？
她是要炖汤？
可他记得，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宋皎除了篮子什么都没拿。
容景：“……”
他注意到少女白皙的指尖还沾了点暗红色，应当是刚才处理鱼身留下的。
一捧清澈的河水放在了她手边。
银月如钩的时候，容景咬了一口外酥里嫩的烤鱼，望着宋皎吃得肆意开心的面容，弯得像天上月牙儿的眼睛，还是感觉事情有些魔幻。
从小感情淡薄，这是第一次，和人坐在外面的大树下，“毫无形象”地吃东西。
宋皎不知道从哪里继续搞得她的草药秘方，鱼汤比平常的还要鲜美，鱼肉入口即化，半点不沾腥味。
“好吃吧，我的手艺真不错。”宋皎笃定容景一定很满意，不由得也夸了下自己。
容景不置可否。这段时间以来，应该是宋皎的功劳，他身子不适的次数，逐渐在减少。
她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神奇的女子，还靠着她的办法，摆摊赚了不少钱。
村落很静了，鱼也差不多吃完了，头顶的树叶时不时撩过沙沙声，莫名不惹人讨厌。
宋皎忽而起身，一点不客气地在容景身侧坐下来。
“容景，你看天。”
她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容景不自觉抬头望向黑暗的夜空。
“砰——”一声不同寻常的声响打破了寂静，地面骤然升起一束火光直冲云霄。
在他们视线触及的天幕中央，火光四散飞射，猝不及防炸开，星星点点的光芒霎时跃入黑暗。
一朵绚丽的烟花。
饶是沉着如容景，凤眼也上挑了一点点，他很诧异。
这还没有结束，宋皎笑得淡定。
一簇又一簇的火光冲天而起，大大小小的，都在容景眼前变成绚丽的花朵。
他没有看烟花，而是侧目看向坐在他身边的少女，一脸意料之中。
烟花也在她眼底炸开，她原本就清澈的眼睛此时更加闪亮，眼波流转间，竟比烟花动人。
很久很久以后，容景想，那是他见过最闪耀的眼眸。
“生辰快乐。”
宋皎红唇轻启，吐出一句话。
容景从未告知过她，自己的生辰，可她偏偏知道。原着里这时，因为宋皎卷走了容家所有的财产，他一个人缠绵病榻，连给自己的哥哥容松上香这个简单的愿望，也没有完成。
她穿书来了，如今容景没有缠绵病榻，而是在这里，和她一起看烟花。
“生辰快乐，容景。”她又念叨一句。
抛开害怕他报复自己的心思不谈，小时候的容景也很令人心疼，少年的肩膀，已经要扛起整个家的责任。
容景耳朵边萦绕着她动听的声音，久久不能回神。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只一瞬间感到了身体的僵硬和他微微蜷缩起来的手指。
所以宋皎搞这一出，是为了庆祝他的生辰？
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今天是他的生辰。
容景良久才找回思绪，夜风似乎都带了点比平时更高的温度。他听见自己低声说，“嗯。”
“谢谢嫂子。”
这道声音比夜风还要轻，却逗得宋皎又弯了眼睛。她这时真的很像月亮。
“回家。”
等最后一簇烟火落下，宋皎轻轻开口，又拽了一下容景的衣袖。
二人乘着月光往回走，路过村口依旧汩汩流淌的小河。
忽然“咚”一声，再转身，月色映照着宋皎惊慌失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