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龙子龙女,自夏桀起,不知凡几。
凡天家嫡子嫡女降生,必举国欢庆,欢呼天降祥瑞,可有没有天降祥瑞真不好说。
但玉龙国双生子的龙凤呈祥,可真的是呈祥。
就连周少羽和谢昭昭也暗暗称奇。
五月十八日,洗三日。
文武百官携带家眷都来参加龙凤胎的洗三,大吉祥的双生子,谁不想来沾点福气呢?
张嫣嫣把儿女都带来了,给两个小婴儿都各自送上一份大礼。不仅送了金锁、金手镯,还给两个孩子,每人送上两个庄子。
柳依依也不甘落后,带了儿子来,送玉佩,还给俩娃各送五间铺子。
齐王谢瑜更是不吝豪掷万金,金锁、玉佩、铺子、庄子,恨不得把王府都送给俩娃儿。
现在日子都好过,拿出的礼物,都相当可观。
尤其给公主的礼物,格外丰厚。
一天下来,收到的礼物堆满好几个库房。
礼物清单,记了好几本。
不过,就在洗浴后,礼部官员禀报给两个小婴儿的礼物清单,九天公主忽然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奶娘怎么哄都哄不住,周少羽抱在怀里声音柔和地哄了好久,也哄不下,急急忙忙把太医都叫来。
太医检查后,大汗都出来了:“陛下,公主身子好好的,没什么不妥……”
但是九天公主还是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咿咿……”
哭声都快变成猫儿喵呜了,还在哭。
眼看着哭得不像样,周少羽叫人赶紧把柴伯和柴婶叫来,没用,他俩检查后,还是没发现毛病。
宫里的毒医也检查过了,九天公主没有中毒。
一整天,哭得连奶都不会喝了。
周少羽和谢昭昭急得轮流抱着哄,宫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抱抱,连一个能治愈的都没有。
相对于她的不安和哭闹,三皇子周启泽倒是安稳,不哭不闹,该吃吃该喝喝。
“不行,这一定有问题。”周少羽连夜把谢容与召来,“你马上利用秘法,传信陆非烟陛下,叫她速速来看看,长公主是不是中了奇毒?”
九天公主哭闹了一天多,连吃奶都不会吃了。本来才出生的小婴儿就弱小,哪里禁得起两天的哭闹?
眼看着孩子不行了,连哭都不会哭了,陷入昏迷,身体也开始抽搐。
大名府郊外原本就有着名的须弥寺,自从都城迁来大名府,须弥寺再次香火繁盛。
元济也偶尔来住三两天,但是能遇见他的机会太少了。
谢昭昭不顾自己才生产,坚决要去须弥寺求神拜佛。
周少羽说:“你才生产,身体亏空那么多,哪能你去?你放心,我马上去。”
他一边准备出发去须弥寺拜佛,一边安排轻松最好的北尘去请护国寺的老方丈。
周少羽换上常服,骑马才出宫门,竟然看见元济活佛踢踏着鞋子,嘴里叽叽咕咕地念叨着跑来。
周少羽立即下马,想要给他跪下。
元济急忙扶住他,说:“别跪了,别跪了,不是小公主病了吗?快带我去看看。”
南星已经踩着风火轮跑到寝殿禀报谢昭昭。
谢昭昭立即换好衣服,戴好头巾,被人搀着出来迎接元济活佛。
元济活佛哎呀呀地叫起来:“你快点回去,病了可就给小娃娃折寿了。”
九天长公主被抱到外室,元济活佛接过去,周少羽在一边紧张看着,唯恐元济活佛疯疯癫癫给摔了。
“和尚我糊涂不知多少年了,今天见见你,也是缘分,你是大功德之人,担不得钱财,兑换成功德便是了。”
周少羽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听到元济这话,就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怕来历不简单。
元济在小婴儿的脸上不知道做了什么,哼哼唧唧地念了一些咒语,手里的破扇子扇了一扇,便看见小婴儿“嘤嘤”出声,已经醒来。
周少羽立即接过来,元济活佛笑着说:“她呀,来历非凡,福泽深厚,为国为民为苍生,独独不会为自己,你们这是给她太多了……”
“大师,您具体一点说说。”
“她生来是为众生谋福利的,她呀,命里不担财,担财伤寿元。以后钱财之物不必给她,一日三餐,吃粗茶淡饭,穿百家布衣,对她便是最好的。”
“……”
可是皇家的衣食住行,哪能不好?
元济摇摇头说:“你最好把她送到清贫之地,不要享受皇家富贵,待一纪(十二年)之后,才可回来。”
别说周少羽接受不了,就连旁边的崔姑姑都开始哭起来:“这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一个公主,还要送走?陛下怎么舍得?这不是挖陛下的心肝吗?”
元济双手一摊:“你们不舍得我也没办法了,那就只好看着她生病,反正这病,什么药都不好使!”
谢昭昭听见,简直如晴天霹雳。
她的小女儿,才生了几天就要送到清贫之地,吃粗茶淡饭,穿百家衣,这,这不是叫女儿做乞丐吗?
还要待一纪之后才能回来,那都快要嫁人了。
她与女儿几乎无缘。
这是命里缺女儿吧?
她给元济跪下。
元济赶紧把她拉起来:“哎哟哟,你可别跪我,再跪我就死了。”
“求活佛给指一条明路,她这么小,送出去哪能活得了?”
“你们最多养她半岁,这半年,你们帮她多攒功德。把她获赠的钱财物品,都捐赠出去。积攒功德越多,她的命格便越稳固旺盛。”
“那以后我们每年都以她的名义捐赠,是不是就能留在身边?”
“不行不行不行,只能半年,半年后,必须送出去。”元济头摇得拨浪鼓一样,“皇家的生活,本身就是奢华的,她承受不住。”
“送哪里啊?”
元济活佛歪着头,手指头掐算一下,说:“半年后,自然有人来接她,叫她跟着走就是了。”
“活佛,这不是要朕的命吗?”谢昭昭哭着说,“男娃儿尚且不舍得,她一个女娃儿,朕哪里能承受得了?”
元济活佛没心没肺地说:“你就当没生过她。”
谢昭昭噎住了,这是人话吗?
“你别担心,她可是你的贴心棉袄哟!”元济活佛看着自己把谢昭昭吓住了,赶紧解释,语重心长地说,“她呀,是来了你一桩心事的。”
谢昭昭愣住了。
她有什么心事?
她重生,心愿不过是坚决不嫁给顾承彦,护住谢府一门,如今她与周少羽伉俪情深,儿女双全,谢府也更上一层楼。
真的没什么心事了。
要说心事,也不能说没有……
可惜元济活佛什么都不说,踢踏着鞋子就走,周少羽追也追不上。
谢昭昭看着九天公主,想到元济活佛的话,眼泪忍不住就流下来。
周少羽看谢昭昭哭,立即给她擦擦眼泪,叹口气说:“你别哭了,我听元济的话,咱们的公主来历不凡,说不得是天上的神佛转世。活佛不是说,她是来了却你的心事的?”
谢昭昭说:“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心事需要女儿去了结,看来是我的劫,应在女儿身上了,我真是觉得惭愧……”
说着又哭。
周少羽说:“你可别哭,眼睛哭坏了,以后怎么看女儿?你没听见吗?活佛说她一纪之后就破了劫,而且他只说送到清贫之地,又没说叫我们不要去看望,是不是?”
谢昭昭想了想,也是,心下稍安,想着女儿以后去清贫之地,自己经常去看看便是了。
当下,把九天长公主获赠的金银玉器和田庄铺子等等,凡是在她名下的,财产单列。
眼下五六月,尚未听说哪里有重大水患或者其他天灾,便以小公主的名义,一部分用她的名义捐献给寺庙,另外一部分捐献给乡镇学院,为学子改善膳食。
果然小公主又欢实得很了。
半年后,女王帝国的女皇陆非烟访问玉龙国。
谢昭昭与她十年未见,双双握手,百感交集。
陆非烟比谢昭昭小七岁,比谢昭昭登基还早几个月,如今也是个杀伐决断、叱咤一方的女帝。
“原本我想年后再来,到时候果子成熟,给你多带几船,”陆非烟说,“师父突然来寻我,说与九天公主有缘,我便同师父一起来了。”
谢昭昭心思一动,难道陆非烟的师父就是九天长公主的有缘人?
心里慌得厉害。
其实,自从元济说九天长公主半岁时有人来接她,谢昭昭和周少羽就开始焦虑。
就好似人固有一死,可是告诉你具体的时间,你一天天地算着,那每一日都变得格外恐慌。
终于到了这一日,谢昭昭还是无法接受。
周少羽与谢昭昭终是接见了陆非烟的师父玉禅子。
是个道士,白衣、白发、白眉、白须,然鹤发童颜,眉宇间带着睿智。
“贫道与公主有些缘分,愿带公主化劫,待劫厄结束,便亲自送回。”玉禅子一颦一笑,既有方外之人的淡然,又有饱学之士的睿智深意。
周少羽和谢昭昭与他细谈下来,才发现天文地理,玉禅子无一不晓,但是玉禅子说:“贫道更擅长的便是勘破天机。”
原本谢昭昭和周少羽想到的是经常去看看九天公主,得知他的道观在方壶山,便一时沉默。
方壶山,海上仙山,除非玉禅子安排下山,自己永远找不到入口。
看谢昭昭难受,玉禅子说:“公主不是寻常人,满四岁便会下山度厄。若有缘,兴许能与陛下见面。”
玉禅子抱九天公主离开,三位皇兄,除了啥也不懂的三皇兄小嘴瘪瘪,另外两个都哭得一塌糊涂。
周启珩说:“妹妹归来,我定然用一生补偿她,尽一切能力对她好。”
周启元哇哇大哭:“妹妹,以后我陪你讨饭,我们只讨四个菜,不吃牛肉,只吃猪肉……”
周启珩听到周启元的话,再也哭不出来了。
乞丐还要肉?还四个菜?
现实版的“何不食肉糜”!
唉,妹妹留下,真不行。
玉龙九年十一月十八日,九天公主离开大名府,从此数年,音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