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晨旭用的是“你们”这个称谓，间接默认了她和高远是情侣关系。
安然本想解释，但又觉得解释是没有意义的，解释那么清楚，就好像是在告诉高远，她不想前任误会他们关系，好像她还抱有希望似的。
她也不希望杜晨旭这么想。
因此安然没有辩解什么，就算是默许了。
“不打扰，我一般都睡得晚。”安然说道。
她的默许，让赵阿姨多看了她和高远一眼，眼底不是没有失望。
赵阿姨对自己儿子说了句：“你快少说两句吧，安安是自己人，就别说这些客气话了，先好好休息重要。”
安然附和点头。
夜晚的急诊，很热闹，出了急诊，周围才显出了该有的安静。
走廊里，只有几个人的脚步声，以及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低低的轰隆声。
赵阿姨在电话里讲得很严重，安然来时，甚至以为杜晨旭活不过今晚，但现在一看，他其实没大碍，就想着一会儿送到病房后，关心两句就撤，毕竟高远还跟着呢，他第二天还有事，得早点回去休息。
轮床进了电梯，护士按了病房区的楼层，电梯门关上，向上爬升。
到达他们要去的楼层之前，电梯停了两次，各上来两位护士，本来就不宽裕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有人上来时，高远甚至还揽着她的腰往后退了退，然后就没再把手拿开，两人的身体更是直接贴在一起。
安然想拨开他的手，又觉得那样的疏远更显刻意做作，索性不管他。
杜晨旭的脸始终别开，看向另一边。
安然无意间从电梯对面墙壁的反光金属面上，看到了杜晨旭的眼神。
他虽别开脸，没有看着安然和高远这边，却一直在反光墙壁上看着他们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
他的脸色灰蒙蒙的，不知道是不是伤病原因，也不知道他在想写什么。
或许是感觉到了安然的注视，他目光上移，与安然的目光在反光墙壁上交汇。
那目光里有关心，也有嫉妒，更有遗憾。
安然主动把目光移开，看向了床尾。
正是这无意间的一瞥，她看到了那两件衣服。
那看起来是一件冲锋衣面料的外套和一件格子衬衣，做手术之前显然就都脱下去了，此时手术结束，护士就给他整理好放在了床尾。
那外套上的logo，让安然困惑了两秒，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惊愕地看向杜晨旭。
那是一外卖平台的工作服，很有辨识度。
所以他在送外卖？
可是他不是在私立小学教书么？怎么会变成了外卖员？
难道……教书是骗她的？
杜晨旭仿佛知道她在问什么。
毕竟两人好了那么多年，的确是对方一抬眉毛，一眯眼，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脸上流露出一种麻木的坦然，就好像在说，没错，我是在送外卖，之前说教书是骗你的。
想到杜晨旭每个月给她转来的钱，安然突然一阵难受心酸。
等到了病房，正好赵阿姨去办入院手续，她让高远在外面等一下，她有些话想单独跟杜晨旭说。
高远大大方方地离开病房。
安然问杜晨旭：“你在送外卖？”
他倒是坦然，说道：“都是诚实劳动，不丢人。”
“为什么不教课了？要债的影响到你新工作了吗？”
他苦笑：“笨蛋，都是骗你的。”
他一句亲昵的“笨蛋”，让安然有点起鸡皮疙瘩。
好久没听到过他这么喊她了，说实话，是不习惯的。
至于心动啊，暧昧啊，安然则全然感觉不到。
而曾经两人在一起时，左一句“笨蛋”，右一句“猪头”，两个人打打闹闹，拌嘴吵架的甜蜜日子，早已像化石一样尘封在记忆里，即使重新被拿出来，也不再拥有生命的活力了。
安然只当他是酒劲儿还没过去，语言系统混乱。
“你干嘛骗我这个呢！你早点说啊，我就不要你那些钱了！”安然着急地说道。
外卖员和老师，当然都是辛苦的。
但在安然心里，老师这份工作，毕竟不用在外面风吹日晒的。
外卖员却是真的挣辛苦钱，风雨无阻的，为了抢那么几个单子，跑断腿。
若知道他的钱是这么一单单跑来的，她说什么也不会要的，本来她也不缺他那几千块。
杜晨旭说：“我一个人，花销少，早点还清你，我心里舒坦。”
“反正你以后不用给我了。”
他摇头，虚弱却倔强：“那不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那就等哪天你发达了，再还我，不然我这钱拿了也难受。”
杜晨旭自嘲一笑：“你真看得起我了。”
他话音一顿，又说道：“这个事儿你不用说了，就让我好好还完嘛，不然我连见你都要抬不起头来。”
安然说道：“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有必要这么死要面子吗！”
“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个性？”
安然叹了口气，也是无奈。
的确，杜晨旭是个要强要面子的人，当初他欠了那么多债务，大部分都是高利贷，还有一些信用卡，眼看着还不上，银行要起诉，那是要负刑事责任的，高利贷的债主又一个个派了人找上门来，逼他还钱。
安然是不可能看着他进去的，赶紧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帮他还上了。
不过，即使两人当时是恋人关系，他也还是打了欠条给她的。
银行的还上了，高利贷却还是个缺口，后来因为担心债主骚扰，他主动和安然分手。
这分手只是名义上的分，两个人最初还偷偷见面。
同时安然又帮他凑了凑，又还了一部分。
但也不知道谁先不再联络对方的，两人渐渐疏远了，假分手，成了真分手。
再后来，他找到了新工作，就开始分期偿还她，每个月固定打钱。
“阿姨知道吗？你送外卖的事。”安然问道。
他点了下头，苦笑：“我倒是不想说，但这个瞒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