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嘉站在栖凤宫的宫殿外,看着紧闭的房门,薄唇紧抿。
服软的话、威胁的话,他都说过了,但宫殿里那个女人好像打定了主意要与他为难般,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眼下此处的气氛,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那些宫人个个低垂着脑袋,盯着脚下那一亩三分地,生怕被裴靖嘉注意到。
裴靖嘉身为一国之君,却在这么多下人面前,被当众下了面子,一时也气得不行:
“殷卿芷,殷家已经不复存在,你最大的依仗也没了。继续与朕赌气,不过是自寻死路。朕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紧闭的宫殿门,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话已至此,双方算得上彻底撕破脸了。
慕清尘以为,裴靖嘉自己把自己气成这样,无论如何是要进去和皇后狠狠吵一架的。
但,他没有。
这个男人,终究不是她印象里的那个少年了。
身居高位的一国之君,城府极深心思阴鸷的堂堂帝皇,又怎么可能做那种意气之争?
他在确定殷卿芷不会搭理自己后,冷哼一声,沉声道:
“好!你既不愿意出来,便在这儿孤独终老吧!朕既承诺过,便不会食言。无论如何,你都是皇后,永远都是。”
他说完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便带着众人拂袖而去。
其实,他只要再往前走些,只要推开那扇门,就能看到门后殷卿芷正在腐朽的尸身。
慕清尘跟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后面,离开前,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殿门。
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荒凉寂寥的栖凤宫大门,再次被紧紧关上。
下次再来,便不知何年何月……
……
裴靖嘉从栖凤宫离开后,就再没说起过皇后殷卿芷。
那几个联名上书要求面见皇后的大臣,也被他冷处理了。
到底他和贵妃已经用实际行动向天下人证明,他们没有因私情而影响朝政,更不会做那样的人。
大部分人提起此事的人,也并非是一定要为皇后讨个公道的。
他们只是平头百姓,更多的只是关心皇上会不会因为耽于美色,昏庸误国。
眼下被证实没有后,街头巷尾的议论声便小了很多。
待再过些时日,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会转移到其他大事上,谁还会在意一个失宠的皇后久未露面?
若权势不在又身处冷宫中,想露面只怕也很难吧?
许多人如此一想,吵闹声便也跟着小了许多。
裴靖嘉看此事进展良好,便大手一挥,决定为招待魏国使团的到来,来一场喜庆热闹的围猎活动。
听到这消息时,慕清尘正在逸王府,给裴郁换药。
“伤口恢复得不错,只是近期还是要避免有较大活动。”她熟练地在男人精壮的身子上缠绕纱布,“王爷需得谨记,先头那伤,可险些要了您半条命的。”
裴郁伤病过后,脸色红润,眼下那颗红色的泪痣愈发明艳夺目。
他眉梢轻挑,嗤笑:
“区区裴靖嘉,还要得了本王的命?他爹本王都不曾畏惧,何况是个没用的怂货?”
这家伙,说话风格很少会如此锋利。
慕清尘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
想想也是,几乎从未被刺杀下毒等手段得手过的裴郁,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这次竟然阴沟里翻船,栽在了自己一直看不上的裴靖嘉手里。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憋闷?
慕清尘立与他身后,将纱布缠紧实后,在末端打了个不大惹眼的蝴蝶结。
做好这一切后,才说:
“生气伤身,更不利伤口恢复。王爷也请克制着脾气,小心些吧。”
“嗤……多日不见,你说话还是这般的惹人生厌。”
裴郁回过头来瞪她一眼,倒是瞧不出有几分生气,面色反而还有些犹疑不定的味道。
慕清尘心知这位爷又要作妖,不与他废话,直言:
“王爷这样的人,纵横一世无人敢挡,是什么事,竟能让您觉得难以启齿?”
裴郁沉默了一下。
他上半身缠满纱布,目前是未着寸缕的状态。
慕清尘只稍稍垂眸,就能看到他放在桌边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
食指和拇指并拢,正在缓慢地搓动。
他好像,真的在思考着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意识到这点后,慕清尘不由地想起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还有那一日,在海棠宫听到的裴靖嘉的布置……
她甚至在想,裴郁是否惦记着让她做细作,将近来探听到的关于朝局皇室的事,都一件一件说个清楚。
屋里复杂而诡异的沉默气氛,持续了许久。
最后,慕清尘听到那个身上缠满纱布的男人,似下定决心般开口问:
“你那日在崔将军府赴宴,可曾见到过一个模样与殷皇后相似的女子?”
“啊?”
慕清尘愣了。
被她刻意抛在脑后的春情俏、手动解毒,瞬间重回脑海。
她脑中思绪稍乱,猛地竟没反应过来。
裴郁背对着她,倒是对这些未曾察觉。
心里犹疑的问题,问出口开了头后,他仿佛也暂时抛下了顾虑,沉声道:
“本王那日在将军府,遇到了一个女子。虽不曾与她见面,可观她的言行举止,似与殷皇后一般无二……”
他说话时,是肯定的语气。
但话中结尾处暗藏的迟疑,还是被慕清尘听出来了。
慕清尘也很震惊,自己当时纵然穿着女装,可中毒时那模样实在有碍观瞻。
更何况,她本就已是慕清尘了,裴郁怎么可能将她和殷卿芷扯上关系的?!
但,眼下,还是要将此事糊弄过去的。
“王爷怕是看错了吧?”她笑,“皇后娘娘在栖凤宫住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去崔将军府赴宴?何况,堂堂皇后娘娘来了,也没听将军府的人通报啊。”
裴郁端坐在那里,听了慕清尘的话,却全然没往心里去,仍然坚定地说:
“她那日必是有乔装改扮,并未以皇后的身份去。”
慕清尘为他缠最后一圈纱布的手,狠狠停顿了一下。
她笑:“王爷与皇后娘娘,好像接触不多吧?怎么能这么笃定的?”
“就凭她知晓‘春情俏’的解法,那解法,除了皇后,普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懂。”
裴郁沉声说着,在慕清尘这儿,倒是毫不掩饰自己在被刺杀后,又中了春药的事。
显然是他觉得除了丢脸,此刻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